按摩【短篇小说】

按摩

作者粗犷

2010年9月10日

王大伯的人，这下子可丢大了。

他被他的老伴儿揪着耳朵，老流氓老不正经地骂着，从剃头店里面拖了出来。

这老太太嗓门高亢，声调抑扬顿挫，极富感召力。正在街上游荡着的闲人们，闻声便纷纷地围拢了过来。

她见到人越聚越多，觉得这是一个作一作（上海话-闹一闹）的好机会，于是便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拍手拍脚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
他被众人包围着，就像一只将被逮住的猢狲一样，惊恐万状。

他跺着脚，唉声叹气，在老伴儿的周围不住地转圈儿。都一大把年纪了，死都快要死了，却在这里丢人现眼。他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儿，好让他钻到里面去躲一躲。

“没做什么……真的……我什么也没有做……”，他的脸上堆满了羞惭，嘴里不断地声辩。

看热闹的人群里，有不少熟面孔。他知道今天的事儿，明天就会家喻户晓的。

他惶恐地低着头，用讨饶的目光朝大家瞧着。但是从人们嘲笑着的眼光里面，看不出谁会愿意相信他。

在剃头店里面被拖出来的人，干没干过那种事，这还用解释么……

刚开始的时候，王大伯只是站在马路的对面，远远地看看那些坐在紫红色灯光下面的女人们。那些女人的衣服，都穿得很轻薄，裙子短得盖不住屁股，并且大都袒露着半只乳房，和一马平川的腹部。

他心猿意马，双眼喷射出欲火。

他觉察到她们也正在看着他，并且还朝着他指指点点。她们一边前仰后合地笑，一边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。

后来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穿过马路，袅袅婷婷地，径直地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
那个女人笑眯眯地问他，大哥好啊，你想不想按摩按摩啊？他说我没有钱。她说不贵的，八十分钟只要二十块钱。他说钱没有带够，只有十元钱。她说没有关系的，十块钱就十元钱，十元钱也能享受三十分钟的服务。

里面很暗，也很龌龊，并且有股很难闻的气味直冲他的鼻腔。但是能跟年轻女人面对面地接近，就是脏一点儿臭一点儿，他也顾不得计较了。

在昏暗的灯光下面，他看到那个女人的皮肤很白。她的嫩嘟嘟的脸上始终洋溢着迷人的微笑。当她用柔若无骨的小手，在他衰老粗糙的身上，漫不经心地上下游走的时候，他竟然萌发出了消逝已久的那种男人都有的渴望。

但是他不敢。他虽然有那个心，却没有那个胆。他闭上眼睛，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。他想保持住晚节。他可不愿在老同事们前面出丑，更不愿遭孙子孙女儿们嘲笑。

他认识一个联防队员，因为常常去玩剃头店里的女人，结果被派出所捉了起来。他被关了十几天，还要罚款五千元钱。

他可不愿交那种钱，也不愿丢那个人。

但是她的触摸，不住地撩拨着他的欲念。他睁开了枯树节疤般的眼睛。他看到了她那丰满白嫩的胸脯，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身边。这诱使得他的本能不由自已地激发出来。

他终于再也按耐不住，于是便伸出手去。他想摸一摸她的胸脯。但是那个女人板起脸来，并且果断地推开了他的手。

“这儿可不行！这儿是不能随便摸的！” 她像个淑女似的，非常认真地对他说道，“那是要付了小费以后才让摸的。” 她怕他听不明白她的意思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。

有了那一次以后，他便总是想去。他像中了魔法似的，有事没事就会转悠到那儿。他忘不掉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。他记挂着她白嫩的皮肤，和胸前那两坨鼓鼓囊囊的肉。

但是他没有钱。他的老伴儿不但管着他人，而且还管着他的钱。

只有派他出去买小菜的时候，她才抖抖索索地，一面在手指头上蘸一点儿唾沫，一面点给他几张小面额的钞票。在他临出门之前，她还总是忘不了关照一句：“钱不够的话，菜就少买点。钱要是多出来了，一回家就要还给我！”

钱呢？他没有钱。

但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。他决定在买小菜的钱里面揩一点油。他下定了决心，然后就马上开始了行动。

在买小菜的钱里面，他每次都会揩一点点油。他不敢揩太多的油。要是揩油揩得太多了，老伴儿会起疑心的。她肯定会问的。

他每次揩油，一般都只有一两块钱，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块钱的。

少虽然少，但是积少便能成多。一个月下来，他居然积攒了四十多块钱。

但是他并没有感到满足。他打定主意，以后要适当地多揩一点油。现在这点钱，想要摸一摸的话，还差二十块呢！

那女人说了，摸一摸的话，得付六十块钱。

那一次，隔壁的床铺在 “嘎吱嘎吱” 地响，还有女人放荡的叫唤声。他听到后，就好奇地发问。那女人荡笑起来，然后对他说道：“他们在做那种事呢！”

“你想做吗？” 她一面 “咯咯” 地笑着，一面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敏感部位。

但是她忽然止住笑，然后用一种很严肃的、不容讨价还价的语调，一字一板地对他说道：“做一次，你要给我一百五。”

王大伯躺在那张不太舒服的按摩床上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那个女人柔若无骨的手。他在脑子里面思考着，要用什么办法，才能搞到一百五十块钱。

只是摸一摸这个女人，他已经觉得不过瘾了。他不但想摸一摸，还想和别人一样，真刀真枪地，跟她做一做。

他正在想入非非呢，那女人却站了起来。

“大哥，时间到了！” 她对他说道。她朝他甜甜地笑着，然后用娇滴滴的声音问道：“要不要再加八十分钟？”

他摸摸裤子的后插袋，那里面有四十多块钱。他经不住这个女人的诱惑，于是便又躺了下来。

“再加三十分钟吧！” 他好像一个大老板似的，痛痛快快地说道。

但是他刚刚躺下来，他的老伴儿就撞开了按摩房的门。原来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回来了，她是出来喊他回去的。

他以前只是在街上逛一逛的，一找就能找到的。但是刚才她找了好几个来回，就是没有找到他。后来有人告诉她说，好像看到他到剃头店里去了，于是她便直接找过来了。

她看到那个女人的手正在他的身上乱摸，胸中的怒气就顿时发作出来了。她先是老不死老流氓老不正经地骂，接着就揪住了他的耳朵，使足气力朝外面拖。

那个女人见状，便大声地嚷嚷着，从剃头店里面追了出来。她使劲挤到人群前面，指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呵斥。

“这就想走么？你给钱了么？”

他看看老伴，又看看围观的人群，然后从裤子的后插袋里摸出四张十块头，抖抖索索地数了两张递给她。

“拿来！” 她说道。她接过钱，但是又把手掌伸了过去。

她歪着脑袋，眼睛斜看着天空：“还有十块钱！”

“不就二十么？” 他争辩道，“你自己说的，八十分钟二十块钱！”

“你自己说再加三十分钟的。虽然还没有做，但是钱你还得付！” 那女人双目圆睁，就像一只发怒的雌老虎。

“不付钱，你休想走！”

老伴儿一开始被闹懵了，但这时候却清醒过来了。

她虽然很会闹，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，风云起色还是很会看的。她不哭也不闹了。她从地上一跃而起。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，然后冷笑了一声。她像一只灵活的猫一样，“噌” 地一下，就跳到了他的前面。

她夺过他手里还剩下的那二十块钱，向着那个女人扔过去。

“都给你！” 她笑嘻嘻地对那个女人说道。说毕，她便扭过头去，对着站在那儿发愣的王老伯大吼大叫：“你还算个男人么？这么便宜的货，你却还要讨价还价！”

她朝那个女人灿然地一笑，然后拉着王大伯的手，分开人群，扬长而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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