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甜瘾》却呀

第一章

  “寒假安全告知书签好名字交到班长那儿,今天轮到第三小组值日了吧,做完卫生后记得把门窗都锁好。”

  “最后再强调一点,各科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你们都认真写,等开学了我要挨个检查的。”

  放学铃声打响,班主任嘱咐完了,大慈大悲地挥挥手:“行了放学吧。”

  马上来临的寒假让每个学生脸上都挂着笑,叽叽喳喳讨论放假第一天要约着去哪儿玩。

  纪因很快收拾好了,把椅子竖到桌上。而她身边,纪妍还慢吞吞地,一本一本书挑挑拣拣地放进书包,其中不乏五颜六色的时尚杂志和小说。

  又等了十多分钟,纪妍终于收拾好书包,两人一起下楼,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。

  下了一天的大雪,草坪覆了白皑皑一层,教学楼前的松树也被压弯了枝桠。

  “纪因,你等、等一下。”

  一道气喘吁吁的男声在身后响起,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。

  纪因站住,回头看去,刚刚喊她的男生跑了过来,气还没喘匀,脸也是红的。

  “有什么事吗?”她语气有些疑惑。

  男生看着路灯下少女瓷白的皮肤和那双乌黑清澈的杏眼,心跳得都变快了。

  不愧是校花,长得真的太好看了,声音也好温柔好听哦!

  “就是,那个……”男生脸更红了,说话也变得有点磕巴,“这部电影最近新上映,好像挺好看的,我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,我、我想约你一起去看。”

  他说着,从校服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,看名字就知道是部爱情片。

  男生满眼期待地望着纪因。

  纪因摆摆手,想了个理由委婉拒绝道:“不好意思,我明天有事,去不了,你找别人一起去看吧。”

  男生不肯死心:“那、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?”

  纪因表情抱歉又有点尴尬:“这个寒假我都要在家做作业,可能没办法出去。”

  男生只好灰心丧气地走了,全程目光都没往纪妍这儿瞄一眼。

  纪妍心里一阵气闷。

 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被男生喜欢搭讪的都是纪因,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就像是透明人一样。

 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,不就是长了张狐狸精一样勾人的脸吗,和她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。

  纪妍加快脚步往前走,到了校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,拉开车门坐进去。

  也不管纪因就在身后,直接砰的一声重重摔上门。

  纪因抿了抿唇,也拉开车门坐进去。

  纪妍尤觉得不解气,从很小的时候起,她心底就不喜欢纪因了。

  每次考试,纪因都名列前茅,她总是落在后面一大截,才艺方面也是,纪因会拉小提琴,会画画,相比起来她就显得平平无奇许多。

  更让纪妍嫉妒的,是纪因那张脸,比她好看了太多。

  但从前纪妍还有些顾及,不敢表现得太过,直到半年前,她得知了纪因的真正身份,心底一直积攒的恶意便再也不用掩藏了。

  就如同此刻这样。

  她转过脸,冲着纪因大声嚷嚷:“你能不能别每天在学校和男生勾勾搭搭,每次我等你处理这些搭讪的破事烦死了,时间都被你浪费了。”

  纪因脾气是好的,但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。

  “我没有。而且是你放学时总慢吞吞地收拾,我天天都在等你。”

  纪妍下巴扬起,哼了声:“这十六年来你天天吃我家的住我家的,放学等我一下怎么了。要不是我妈善良心地好,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挨饿受冻呢!”

  纪因脸色一白,一下失了声。

  她没法辩驳。

  耳边又响起纪妍得意洋洋一声嘲讽: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。”

  纪因手指蜷了蜷,捏紧了书包带子,不再说话,扭头看向车窗。

 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,来往的路人纷纷裹紧围巾和大衣。

  她坐在车里,有充足的暖气,可手心却一片冰凉。

  同样在半年前,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她是爸爸纪景明的女儿,可她的妈妈不是江琳

  她的母亲另有其人。

  当年纪景明在一次酒会遇到了还在读大学,出来兼职的苏玉。

  苏玉长得好看,气质也是清清纯纯的那一款,纪景明一见钟情,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。

  那时苏玉才二十岁,没出过社会,阅历浅,面对年轻帅气又有钱的男人,很快就沦陷了。

  等两人在一起了之后,她才发现对方是有妇之夫,她想过要分手,而纪景明对她又是一番甜言蜜语,她被娇养得久了,渐渐也回不到从前那样清贫靠着兼职赚学费的生活了。

  苏玉答应了纪景明当他的地下情人,再之后,她怀了孕,生产时却遭遇大出血,几经抢救还是没救回来。

  纪景明也想过把纪因送到孤儿院去,可看着襁褓里软软小小的婴儿,到底有点不忍心。

  他把孩子抱到了妻子江琳面前,坦白了一切,如他所想,江琳和他大吵了一架,甚至提出了离婚。

  但婚最终没有离成,两家算是商业联姻,牵扯的利益太复杂了。何况她也才刚生了孩子,她不想让女儿一出生就没有爸爸。

  于是纪因就这么留了下来,两家人都不想让家丑外扬,于是对外宣称纪因和纪妍是异卵双胞胎

  -

  车开到别墅门口停下。

  已经七点多钟了,纪景明和江琳都回来了,一家人坐上饭桌。

  纪妍冲着江琳撒娇:“妈妈我今年寒假想去瑞士滑雪,我都好几年都没去过了。”

  江琳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,笑着答应:“行,等和爷爷奶奶拜完年就去。”

  “呜呜呜妈妈你最好了!”纪妍开心不已,边吃饭边和爸爸妈妈说这几天学校里的趣事。

  江琳和纪景明也都笑着应和,一副家庭和睦温馨的画面。

  纪因低着头,一声不吭地默默吃饭。

  纪妍看着她这样,心里爽到不行,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。

  纪景明想起什么,突然问:“期末考试的成绩都出来了吧,你们都考得怎么样啊?”

  纪妍脸上的笑容一僵,半天不说话了。

  纪景明看向纪因。

  纪因如实回答:“班上第一,年级第三。”

  纪景明满意地夸了句不错,又望向纪妍:“妍妍呢?”

  纪妍没办法了,只得硬着头皮嗫喏着道:“班上第、第三十,年级一百七。”

  纪景明听到这话,失望地皱起眉:“怎么比期中的时候还差,还去什么瑞士,你这个寒假哪也别去,我给你请家教补课。”

  纪妍当即不乐意了:“我不,我就要去瑞士,妈妈答应我了的。”

  纪景明眉拧得更深,训斥道:“你成天脑子里就想着玩,成绩能好才怪,因因比你小,她次次考第一,你怎么不能向她学学。”

  纪妍早就被江琳宠惯了,闻言心里委屈死了,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,筷子一扔往楼上房间跑。

  边跑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气愤地喊:“是是是,她最优秀了,你们这么喜欢她,就干脆只要她这一个女儿好了!”

  江琳马上担心地追上去,跟在后面喊:“妍妍。”

  纪景明说归说,心里还是很疼这个女儿的,说了声因因你先吃吧,也跟着上楼去看了。

 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纪因一个,安安静静的,能让她楼上房间里女孩的吼叫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“妈妈你把纪因送走吧,我讨厌她。她妈是个狐狸精,她也是的,在学校和男生勾搭不清,成天收男生的表白信!成天和这么讨厌的人住在一起,我才没有心思学习呢!”

  纪景明低斥:“你胡说什么!”

  江琳立刻维护起女儿:“妍妍说得对,当初你觉得她小,不忍心送走,我同意你把她留下了。咱们家把她养了十六年,还不够吗?”

  “你知道这些年来,我每次听到她叫我一声妈时心里有多恶心吗?”

  房门似乎被关住,那些声音变得模糊,纪因也听不清楚了。

  她垂下眼睫,心底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。

  *

  寒假转眼过去。

  纪因坐在轿车后座,开车的还是每天松她去学校的司机叔叔,可今天却不是开去学校。

  车行驶在一辆陌生的路上,司机都不熟悉,经常要看一看导航。

  纪因几乎一整夜没睡,现在也不怎么困,她偏头看着窗户外。

  夜色似薄雾般一点点散尽,太阳出来了,映着地上厚厚的积雪,天色格外亮。

  耳边响起爸爸有点无奈的声音。

  “我想了想,你和妍妍性格大相径庭,再住在一起矛盾也多,前段时间让人找到了你姨妈,不远,就在我们隔壁市,因因你暂时过去住一段时间。”

  那一段时间是多久,爸爸却没有说。

  轿车停在了一个窄窄的巷子口。

  司机回过头,抱歉道:“小姐,这个口子太小了,车开不进去。”

  纪因杂乱的思绪被这一声打断,她回过神,视线从窗户那儿移开,轻声道:“没关系叔叔,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。”

  司机拉开了后备箱,拎出她的行李:“我送您进去吧。”

  纪因摇摇头: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
  她背着书包,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,拖着往前走。

  巷子口很窄,越往里走发现这一片其实挺大的,建筑杂乱破旧,房屋修得很矮,墙面糊的石灰剥落了,露出里面红色的石砖。

  纪因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,为了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,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。

  说好的有人会来接她,可她找了半天也没瞧见,最后七拐八绕又绕进一个巷子。

  巷子尽头,少年黑色短发,人高腿长,零下几度的天气,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长袖卫衣。

  猎猎风声被他挥动的拳头带起,几下之后,他面前的男人发出痛苦呻/吟,慢慢如死狗般瘫软在地。

  纪因第一次亲眼见到打架斗殴,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嘴,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被发现波及了。

  段昂听到动静,皱眉回头,眼底的戾气还没收住,就看见了纪因。

  地上的积雪被踩得脏兮兮的,上面留着大小不一的许多脚印,还有三轮车自行车碾轧过的长长痕迹。

  而巷子口,少女穿着纯白色羽绒服,一双杏眼黑白分明,睁得大大的,有几分惊恐。

  整个人,浑身的气质都和这条脏乱差的街道格格不入。

  段昂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几秒。

  纪因被看得心里越发忐忑,正想拔腿就跑时,听到少年没什么温度和起伏的嗓音。

  “你就是纪什么吧,跟我回家。”

  纪因:“……”

  她现在逃跑来得及吗?

?

第二章

  少年步子迈得大,纪因拽着一个又大又重的行李箱,连走带跑踩勉强跟得上。

  她跟着他来到一个单元楼前,有些年头了,墙面角落里生着一点绿青苔。

  段昂回过头,看了眼踩走了这点儿路就气喘吁吁的少女。

  “四楼,左边那户。”

  他说完,长腿一迈踏上楼梯,完全没有帮纪因拎一下行李箱的意思。

  当然了,纪因也没想着他会帮自己,就刚才他揍人时的那股凶狠劲,她觉得他还愿意带一下路就很好了。

  她拎起自己的行李箱,小步小步迈着往台阶上挪。

  哪怕是白天,楼道里的光线也很暗,两边的扶手栏杆生锈了,还积了厚厚一层灰。

  段昂拿钥匙开门,坐沙发上玩了好一会儿手机,耳边才传来行李箱和地面摩擦的声音。

  伴随而来的,还有少女哼哧哼哧的喘气声。

  纪因费劲巴拉地连拖带拽,终于把行李箱拎到了四楼,左边那户的门是开着的,她舒了口气,拖着行李箱进去。

  门被她带上,客厅的陈设布置映入眼帘。

  客厅不算大,摆了沙发茶几这几样家具之后就不剩多少空间了。

  靠着阳台的那一整面墙受了潮,墙皮显得褶皱,角落里放了些杂物。

  完全陌生的环境,纪因心中局促,一时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。

  段昂打完了一局游戏,起身要回房,头一偏,就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。

  她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横杆。

  黑长的睫毛似鸦羽垂下,不知在想什么,一双大眼睛失了神,表情透出几分茫然不安。

  像一只被主人狠心遗弃了的小奶猫,那模样实在有点可怜。

  段昂脚步一顿,平时冷硬的心肠在这一刻破天荒地生出几丝通情,手往沙发那儿一指:“你去那儿坐着吧,你姨妈中午才能回来。”

  纪因怔了怔,才反应他是在和自己说话,她抬起头看他。

  刚才初见的那一幕太惊心动魄,她没怎么敢往他脸上多瞧,现在才算是看清了他的长相。

  少年的眼皮细窄,天生上挑的形状,是那种桃花眼,鼻梁高挺,下颚线棱角分明,很强烈的凌厉感。

  “谢谢。”

  她小声道,松开了一直紧握着行李箱的手,走到沙发那儿坐下。

  段昂没再说话了,往里走进一间房,然后把门关上。

  纪因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,也没有乱动,一时间客厅里静悄悄的,只有墙上挂钟“滴答滴答”的走。

  十一点多钟,一辆电动车停在了单元楼门前,一对母子从车上下来。

  男生名叫向康,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,皱眉抱怨道:“妈你以后别去学校接我了,坐你这辆破电动车,要是被我同学看到了要笑话死我的。”

  苏秀云锁好了电动车,赔着笑脸道:“你们学校离公交站远,妈还不是想着你每天读书够辛苦了,舍不得你再走路嘛。”

  “妈现在有钱了,你表妹现在住到我们家里了,他爸每个月给我一万块食宿费,电动车我过几天就换,还有你之前一直说想要的那啥牌子球鞋,妈明天就给你买。”

  向康听到这话,一路上不太爽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,又提了新要求:“我还想要个笔记本电脑,我宿舍同学都有,我也要一个。”

  苏秀云马上问:“笔记本电脑一个多少钱啊?”

  向康:“五六千块吧。”

  见他妈脸上露出犹豫,他立刻道:“我有了笔记本电脑学习才方便,现在查什么资料都不方便。”

  苏秀云没读过书,丈夫一年到头在海上跑船,赚的都是辛苦钱,她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儿子了。

  闻言一咬牙,大方道:“行,只要对你学习有好处的,妈都给你买。”

  走到四楼,苏秀云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。

  客厅里的纪因听到动静马上站了起来。

  门打开,两人先后走进来,见到房里的女孩,苏秀云倒还好,只在心里感慨自己这个侄女模样真俊啊。

  向康却是直接看呆了。

  眼前的少女鹅蛋脸,五官柔和。一双乌黑的杏眼,皮肤瓷白细腻,特别清纯好看。

  向康本来还不情愿家里突然多出个人,现在一看纪因,他心里的不高兴瞬间烟消云散。

  他走过去,热情道:“你就是纪因表妹吧,我叫向康,我今年高二,在一中念书,我和你说啊,一中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高中了。”

  他太过热情,和刚才接她的少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,纪因一下子没有适应。

  她小声道:“表哥你好。”

  少女声线软,嗓音清甜,向康听了这一声表哥心里爽的不行。

  纪因又看向女人,抿了抿唇,叫出那个陌生的称呼:“姨妈。”

  苏秀云笑着诶了声,一点儿不生疏,亲热地抓起她的手:“因因你刚出生那几天都是我在照顾你,一晃你就这么大了。”

  苏秀云如今在一个小超市当收银,每个月就两三千块钱,一万块对她而言是很大的一笔数目。

  因此纪因在她眼里,和一棵摇钱树无异,她巴不得她在这里住个十年八载,这样他儿子读大学的钱有了,以后结婚买房子也不需要发愁了。

  “你妈妈不在了,姨妈我就是你的亲人,你只管安心在我这儿住下吧,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。”

  说着她就要带纪因去看房间,转头对儿子吩咐:“小康你帮因因把她行李箱拎进来。”

  向康平时对他妈的吩咐都装聋作哑,这回却格外积极热心,他马上拎起了地上的行李箱。

  这间房原本是做储物间的,现在里面的杂物都清理了出来,只是一股闷闷的潮味还没散干净。

  里面摆了张床,一个书桌,还有个衣柜,都是苏秀云前两天去二手市场买回来的。

  “因因你暂时先住这儿,这房间是旧了些,和你从前的大别墅没法比。但我们很快搬走的,因因你暂时委屈一下。”

  纪因忙道:“没有。”

  苏秀云笑了笑:“我先去做饭了,饭好我叫你啊。”

  “麻烦姨妈了。”纪因很有礼貌道。

  房间里有扇很小的窗户,她走过去,手用力地去掰那根生锈的铁栓。

  好久,指尖都掰红了,总算把窗户推开了。

  外面新鲜的空气送了进来,纪因蹲下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。

 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,主要是课本和一些衣服,等苏云来叫她吃饭时,差不多都归置好了。

  纪因洗了手坐上桌,一直紧闭着的房门打开,段昂也出来了,他头发有些乱,眼皮耷拉着,浑身就有种慵懒散漫的感觉,像是才睡醒不久。

  他手里拿着碗来一桶的泡面,接了开水倒进去,又端着进了房,全程一句话都没有。

  纪因心里疑惑他的身份。

  苏秀云想起自己还没和她说清楚,便解释了几句。

  她说了一大通,纪因听明白了点。

  这个全程一言不发的少年叫段昂,是小姨丈夫的外甥。

  小姨家去年拆迁,用拆迁款买了个期房。期房还没建好之前,他们一家没地方落脚,正好段昂一个人,房间有空的,他们就暂时在这儿借住了。

  向康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纪因碗里,一副为她着想的表情:“因因你别和段昂接触太多了,他整天逃课打架的,窝在房里打游戏,以后就是个没出息的小混混。”

  向康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屑,但又怕被里面的人听到,声音刻意压得低低的。

  纪因视线从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收回,回过神来,轻嗯了声,心里仍有点困惑。

  从头到尾,姨妈没有提过他的爸爸妈妈啊。

?

第三章

  吃完饭,纪因回到了房间,要关门时,向康也跟着过来了。

  “表哥,有事吗?”纪因问。

  向康直接走进了她房间:“我听我妈说,因因你转学手续都办好了,等开学了也是去一中是吧?”

  纪因点点头。

  向康语气得意道:“我成绩挺好的,你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我问,我都……”

 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,向康目光不小心掠过桌子上一张英语试卷。

  上面写着市里统一调考,右侧明晃晃的红笔分数。

  145分。

  向康话一噎。

  他在这里最好的一中念书不假,然而那是他妈交了择校费才进去的,现在他还在平行班里待着。

  英语考145,那是向康做梦都不敢想的分数。

  他先前看这个表妹长得这样漂亮,想当然地以为她和学校里那些好看女生一样,每天只想着打扮,成绩烂的没眼看。

  万万没想到,这个表妹还是个厉害的学霸。

  向康尴尬了下,马上把话题从学习上岔开:“因因你到了新学校别怕,要有人欺负你了,你只管和我讲。”

  纪因谢过了他的好意。

  等他走后,她坐在书桌前,从书包里拿出还没写完的卷子继续写。

  这些寒假作业就算写完了也交不了,然而刚到一个完全陌生地方,纪因也不知道做什么好。

  一直写到晚上十一点多,纪因关了书桌上的台灯。她原本住的房间有星星小夜灯,这里没有,关了台灯之后房间就只剩下一片漆黑。

  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,月光倾洒进来,总算有点光亮了。

  纪因躺在床上,手抓着被子角,翻了几次身还没有睡着。

  她想念爸爸,想念原来的家。可她心底明白,自己大概是没机会回不去了。

  她本身就是个尴尬的存在,没了她,他们才是和睦幸福的一家三口。

  眼眶里泛起酸涩,她用手捂住眼睛,冰凉的水渍从指缝里渗出,落在枕头上,晕开成一圈圈的水渍。

  *

  没几天高一开学了,纪因要去新的学校报道。

  向康带着她一起,坐公交的这一路上,很多一中的学生,在看向纪因时,眼里明晃晃闪过惊艳之色。

  再去看她身边的向康,又都是不加掩饰的羡慕。

  向康家境不好,成绩也很一般,在学校里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存在,还是第一次这么引人注意,他昂首挺胸,腰杆挺得笔直。

  走到体育场,两人就分开了,纪因去了高一的年级办公室。

  班主任刘耀远前几天拿到了她高一时几次调考的成绩单,优秀得让他和二班班主任打了半天的口水仗,总算把这颗好苗子留在了自己班上。

  他对纪因笑得和颜悦色:“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,非常不错,希望你到了新学校也能继续保持之前良好的学习习惯。”

  纪因听话地点点头:“老师,我会的。”

  小姑娘是真乖巧,刘耀远更满意了:“走,我带你去班上。”

  高一1班的教室在五楼,走廊的顶头,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声音。

  刘耀远推开教室门,不知是谁喊了声“班主任来啦”,吵闹的教室一瞬间变得安静。

  讲话的闭了嘴,抄作业的停了笔,大家哗啦啦翻起书,像是恨不得把“我爱学习学习爱我”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。

  刘耀远走上讲台,抓起黑板擦倒扣着哐哐的拍了几声:“行了别装了,我都看见了。刚刚抄作业几个自觉点,升完旗之后来我办公室。”

  顿了顿,继续:“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,纪因你进来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个。”

  他笑容和蔼,对站在门口的纪因招了招手。

  纪因背着书包走上讲台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,教室比刚才班主任推门进来时还要安静。

  男生的眼睛齐刷刷一亮,有的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哇。

  纪因拿起一根粉笔,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
  字如其人,端正秀气。

  “早上好,我叫纪因,希望之后能和大家相处愉快,一起学习一起进步。”

  说完她笑了下,男生们一个二个仿佛打了鸡血,鼓掌鼓得特别激动。

  刘耀远又拍了拍讲台,才让他们安静下来,他指了个空座位,让纪因坐那儿去。

  没多久升旗的音乐响起,大家在教室外的走廊排着队下去。

  学校不同,升旗仪式却没什么不一样的。纪因仰着头,看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升到了最高处。

 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,没想到之后又一个校领导拿着话筒上来了。

  “放假前最后一天,我们学校有几个同学和外校的打架,造成了严重后果,我在此对以下同学提出严肃批评,并给与记过处分。”

  纪因本来是随意地听着,直到校领导语气严肃地念出了段昂的名字。

  她愣了愣,没想到段昂也在这个学校念书。

  耳边响起其他男生小声地议论——

  “这不是上学期的事吗,都过了个寒假老张还特意拿来说。”

  “你是不知道,那次打架阵仗闹得挺大的,我听说校外那几个还带了家伙。”

  “哇不是吧!那谁赢了?!”

  “这还用问,昂哥多凶残啊,一出手,外校那几个直接被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好!”

  纪因默不作声地听着,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段昂几拳头把一个男人打到在地的情形。

  嗯,确实是很凶残。

  她心底生出一丝庆幸,幸好他每天几乎都不着家,她和他碰面的几率少之又少。

  *

  晚上的自习课段昂没去,直接逃了,和几个朋友在台球厅玩。

  蒋毅拆了盒中华的烟,拿出一根递到段昂面前,笑嘻嘻道:“昂哥,来抽一根呗。”

  段昂接了,按开打火机,猩红的火光窜出,他头稍微一低,烟就点燃了。

  几人拿手机打着游戏,杜良想起什么,突然道:“我们班向康,现在得意的不行,逢人就说他新得的那个表妹长得特清纯,比女明星还漂亮!”

  范子钰噗嗤一声笑,不太在意的语气:“就他那爱吹牛逼的劲儿,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啊。”

  蒋毅脑筋一转:“昂哥,向康他不是住你家吗,那他表妹你应该也是见过的啊,怎么样,漂亮吗?”

  耳边人声嘈杂,段昂想起雪地里,少女那双清澈乌黑,又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睛,像迷路的小麋鹿

  他不知怎么回事,就不想让她成为这嘈杂环境里谈论的话题。

  掸了掸烟灰,漫不经心的语调道:“就那样吧。”

  几人一听这话,也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。

  玩到九点多,蒋毅杜良他们还打算去网吧开个黑,台球厅旁边就是个网吧。

  段昂昨天凌晨三点多才睡,精神不怎么好,没一起去,出了台球厅就骑上摩托车要走。

  双手按住方向把,要发动前,一对父子从他面前经过。

  小男孩才五六岁,剪了个可爱的西瓜头,背的书包也是可爱卡通款。他牵着男人的手,小奶音里透出兴奋:“爸爸我今天英语听写得了满分呢!”

  男人笑了,摸摸儿子头:“伟伟真棒,走爸爸带你去吃必胜客,我们打电话叫妈妈下班直接过来。”

  “好哦!爸爸最好了!”

  父子俩的身影越走越远,段昂还没有发动摩托车,他握着方向把的手紧了紧。

  这样的对话,是他从前从未经历的。在他年少的记忆里,父母永远只有无休止的争吵。

  段昂把摩托车开到了楼栋前,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,一直没人修,他拿手机照着光,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。

  他按了下客厅灯的开关,啪一声后没反应,不知是坏了还是停电了。

  正这时,纪因双手拎着接到满满的开水壶从厨房走出来。

  见到突然出现的少年,纪因吓了一跳,手一抖,拎着的水壶差点摔了,她急忙弯下身,把开水壶放到地上。

  下一面,身上裹着的浴巾又险险要掉下来。

  纪因慌张地用手揪住。

  月色从窗户照进来,段昂看到她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肩头,正往下滴答滴答地淌着水。

  头顶还有没冲洗干净的白色泡沫。

  浴巾之外,露出的锁骨和一双胳膊都白得晃眼,那截脖颈似小天鹅一样修长纤细。

  之前的一个多星期,段昂每天都是很晚回来,纪因想当然地以为他今天也是。

  却没想到今天出了意外。

  自己这副样子被他瞧见,纪因尴尬又羞,咬了咬唇解释:“我洗澡洗到一半停电了,就想烧点热水再洗。”

  段昂眸子漆黑,没有说话。

  地板砖上一片水痕,都是她头发滴下来的,看着有些狼藉。

  纪因以为他是在意这个,不好意思道:“我等会儿洗完澡,会把地板拖干净的。”

  现在是三月份,春寒料峭,天气还是冷的,何况是大晚上,气温就七八度。

  说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,鼻子冻得红通通的,乌黑的眼里氤氲出一层水汽,可怜的不行。

  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都因寒冷带着颤:“那我、我去烧水了呀。”

  段昂看她弯下腰,一只手紧拽着胸前的浴巾,一只细胳膊费劲地拎起地上的水壶。

  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的。

  然而这不关他什么事。

  段昂回到房间,关门脱了身上的外套躺到床上,他闭上眼,脑子却又不断浮出那双红通通,像小兔子似的眼睛。

  怎么都挥之不去,实在烦人。

  段昂低骂了声,套上裤子走了出去。

  纪因冻得止不住发抖,正眼巴巴地等着水烧开,肩上突然一沉,一件男士的皮夹克被披到了身上。

  她惊讶回头,就见少年仍然冷峻的眉眼。

  “等着,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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