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 夫妻双双失业
我叫老麦克,今年48岁,来上海已经20多年了。我是北方人,上的衡水中学,经过一番苦读,我考上985高校,学了英语专业,毕业之后到一家国企工作。
国企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派系斗争让我很不适应,我想趁自己年轻,换个环境生活。
准备了一年后,我考上了上海外经贸大学的研究生,毕业之后顺利到一家外企做外贸工作。
年轻的时候,意气风发,十几年间,我跳槽了三家公司,最后稳定在一家大型外企。时间流逝,随着工作经验的积累,我的职位也逐渐由跟单员到高级跟单,最后升到了外贸经理,年薪约60万。
但是,2020年之后,公司的外贸业务锐减,全员降薪也没缓解危机。20年底,我还是失业了。
我的职位高,收入高。老板和我谈话,意思是目前公司面临困难,希望我能理解。为了感谢我这些年的付出,给我N+1的赔偿。
老板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,我平静接受了被裁员。那个时候我想,即使这里没工作了,凭我这么多年的高管工作经验,再找一份工作也是手到擒来。
拿到20多万的补偿,我甚至有些开心。从公司离职之后,特意带父母和老婆、孩子去吃了一顿海底捞。
没想到,我这边刚失业,同在外贸行业的老婆也失业了。老婆是我大学同学,她也一直在外贸行业工作,同样做到了管理岗。我心想,这样也好,老婆正好有时间多照顾照顾正在上初中的儿子。
02 通过熟人也没找到工作
刚失业的时候,我联系了朋友们,问问他们公司有没有合适我的岗位。没想到,朋友们的回复大抵相似:行业订单缩减,公司同样在裁员,暂时没有招聘计划。而且,我的年龄也太大了。他们没有明说,话里意思是说,像我这种资历的,再做外贸跟单已经不合适了,而高端岗位呢,公司里也不缺。
我不死心,联系了一位熟识的HR朋友了解情况,希望他能给我介绍一些机会。没想到,这位朋友说,他们公司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。他们自己也在担心着失业,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,自身难保。
几个月后,听说这位HR朋友也失业了。部门合并裁撤,而且他还没有得到赔偿金,正在走仲裁流程。听了这个朋友的消息,心有戚戚然。
我每个月要还18000的房贷,给父母2500块生活费,孩子上民办学校每学期40000学费……每天早上,我一睁眼就在算计手里的积蓄还能维持多长时间的生活。
几年前,我们手里有一笔300多万的存款,春风得意,那时候我和老婆都觉得自己的高收入会持续下去。我们贷款300万,买了第二套房,把我老家的父母接到上海来生活,让他们住在那套房子里。我的父母非常开心,老家的亲戚都羡慕他们有个有出息的儿子。我又换了一辆50多万的7座SUV,想着以后方便带着一家老小出门旅行。
人的大笔支出,往往就是在最乐观的时候做出的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们忽视了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。
半年过去了,我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,我的心里开始有点慌了。之前上班的时候,每个月有8000多块的公积金,房贷只需要自己还1万块。现在没工作了,两套房子的房贷都要用现金来还,我手里剩余的积蓄,就像漏勺里的水,哗哗地很快要流光了。
老婆一直在说孩子的培训班费用要交了,暗示我尽快找一份工作。听着她的话,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怒火:难道我就不想尽快找到工作吗?
03 海投简历
我干脆带着笔记本电脑,跑到浦东图书馆待着。在图书馆里,我可以集中精力发简历。在精心修改了简历之后,几天我就发出了500多份。发出简历之后,就像是钓鱼的心情,我希望赶快有什么回音。
但是,除了自动回复的信息之外,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!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手机坏掉了。以前的时候,简历发出去,至少有一些保险公司招聘业务员的骚扰电话。现在,连保险公司的电话都没有了!
我不甘心,给几个心仪的公司主动打去电话咨询。接电话的人都很客气,有的一开始听到我的资历还挺感兴趣的,但是听到我已经47岁了之后,他们客气而为难地说,他们公司的招聘政策是小于35岁。
有一个比较真诚的HR对我说,48岁的话,来公司工作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,而且公司加班多,担心年龄大的人承受不了。我很感谢这些HR的坦诚,他们至少没有像新闻上一样羞辱我这样的大龄求职者。
开源不行了,那就节流吧。我让老婆停了儿子的培训班,这样一年就少了30000多的费用。
“你不是在家吗?你自己辅导辅导功课不就行啦?”我对老婆说。
“你怎么不辅导功课?你觉得那些初中数学题,我会吗?”老婆气呼呼给我一个白眼。
04 父母
我妈来我家了,开门就说:“小麦呀,下个月你表哥的孩子要结婚了,你看你准备多少红包呀?”老家亲戚结婚,又要出份子钱了,至少1000块!我心想。
亲戚们都知道我在上海买了两套房子,我和老婆收入不错,我这红包要是给少了,父母和我面子上都过不去。
我说:“那给1000块的红包吧。”
“这可不行,这也太少了吧,我们老家亲戚之间早就给2000块了。你在上海,更得多给点!”
我妈的话让我郁闷。
“还有,我们想买个跑步机。”我妈说,“现在上海总是下雨,我和你爸都不能出去散步了。买个跑步机,我们可以在家里走走。”
“你们都那么大年纪了,买个跑步机,也不安全呀。那个很容易摔倒的!”我爸妈都70多岁快80了,哪有这么老的老年人用跑步机的?
我妈听了我的话明显不高兴了,“不用你买!我们自己买!”说完,我妈“啪”地关上门走了。
老婆让我告诉我爸妈,我已经失业了。但是,我觉得老人本来就爱焦虑,如果再告诉他们我失业了,他们肯定连觉都睡不好了。告诉他们,徒增烦恼,还解决不了我的问题,我坚决不会告诉他们我失业了。
05跑闪送
眼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少,工作找了7个月也没有眉目,压力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我想,算了,干脆去跑腿吧,好歹有个收入,赚个生活费。
我研究了一番,送外卖,美团、饿了么之类的,送餐时间太赶。以前看到外卖小哥,飞速开着电瓶车乱窜,那个太危险了,超时还要差评、扣钱,我还是选择做闪送吧。
闪送可以自由接单,万一我有个工作面试或者急事什么的,我都可以去处理。
我下载APP注册,预约培训。去一个地方培训了一个多小时,花700块租了一个月的电瓶车,可以上岗接单了!
一开始我还有点兴奋,早上起了个大早,7点多就出门了。但是,开始做了才发现,闪送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!一开始,我根本抢不到单!
我估计CBD商务中心单子会比较多,但是到了商务中心之后,我从早上7点等到快11点,中间换了两个地方等,我屁股都坐疼了,一张单都没抢到!
眼看着手机的电量快用完了,在快12点的时候,终于抢到一个蛋糕单。我按照培训流程给下单人打电话,确认好取件地址,风风火火地去取件了。
到了店里,店主是个大妈,她不太懂哪里找验证码,我也不太熟练,手忙脚乱地终于搞好了!
取完蛋糕我就给收件人打电话、确认地址,然后跟着导航走。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蛋糕,生怕会碰坏。因为我之前听那帮闪送的兄弟说过,蛋糕容易磕碰变形,搞不好还要赔钱。
这一单2公里,第一笔收入7.7元!看着手机屏幕上这7.7元,我觉得有点搞笑,在以前,这几块钱连我一杯咖啡都不够,我中午吃个外卖也要40多块,而现在,我却要这样几块几块地挣钱。
送完第一单马上又接到了第二张单,是去水果批发市场送水果到蛋糕店!我到了水果市场才发现是两箱芒果加一盒草莓,客户下单5公斤,实际上已经25公斤了,11块钱送5.1公里,这也太坑了吧!
怎么办?我急得问当初给我做培训的师傅,等了半天也没回我信息。我只好打电话问下单的女士,我把水果重量拍照给她看,要求她价钱。没想到,她怒气冲冲地说,昨天的闪送员都送了,为什么你还要加钱?
我一听,也生气了,明明5公斤以内是这个价格,但是她都超重5倍了,当然原来的运费就不合理了。别人送不意味着就是合理的。女人生气地取消了订单,我这一单没有送成,平台补偿了我4块钱!
看着这4块钱,我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话:小人长戚戚,君子坦荡荡。在我的理解里,所谓的小人,就是底层的普罗大众,底层劳动者就是这样要为了几块钱而争吵。
就这样,我一天抢到6单,两张单取消,实际完成4单,工作时长14个小时,收入38.8元!
地铁回家,我本来想买瓶饮料喝,可是一想,饮料要花5块钱,还是算了吧。
06 两个月闪送,收入5200元
送的单子越来越多,我的经验也多了起来。有一次我送蛋糕,发现送到之后,蛋糕的奶油都化了。下单的人给了差评。这时我才知道,送这种需要保险的,要带上保温箱和冰块。
总结下来,我更喜欢送公司的文件。有一次,我把一袋文件送到K11附近,一看具体地址,这不就是我之前上班的地方嘛!心里感叹物是人非。我戴上了口罩,万一附近遇到以前工作的熟人,我怕被熟人看到,看到我已经落魄到做跑腿的工作了。读书人内心的清高仍然在作祟。
跑了两个月闪送,算了一下,一共收入5200块。这个收入,还没有老家做服务员的亲戚收入高!
有一次,我送一个远郊的单子,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把一份文件送到嘉定汽车城。下午回来的地铁上,空荡荡的,对面坐了一个穿风衣的大哥。眼神交汇,我猜他也是在送闪送。聊了两句,果然,他是“大龄程序员”,原来在大厂工作,几个月前被大厂优化了。现在他也出来送闪送,“体验”一下生活。
和大哥聊起来,他说他可以开发一个小程序,优化现在的闪送业务。我们可以一起投资做这件事,东山再起。
我一路上和这位大哥越聊越投机,但是说到前期投入的时候,大哥说需要个几十万吧。如果手里暂时没有现金,可以卖掉房子。等投资回报之后,再把房子买回来!
大哥说他是不可能卖房子的,因为他的房子在天津老家,一大家子人还住着呢,再说也卖不了多少钱。
大哥跟着我到了我家,我俩边喝酒边聊天,我内心的创业梦蠢蠢欲动。毕竟,能够东山再起,这对我来说还是充满诱惑力的。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,我真的想再试一次!
07卖房子
老婆听说了我的计划,坚决反对。她说我卖房创业的最大可能是:把卖房的钱都赔进去,输得更惨!
她是不会同意签字卖房的。她也不允许我再联系那位程序员大哥,她把我手机里那位大哥的微信删除了,电话拉黑了。
冷静下来之后,我理解妻子的做法。我太想改变了,太想再次成功了。而这一次,我是输不起的。
但是,看目前的就业形势的话,我是不可能马上就业了。
既然说到卖房,也是一个选择。毕竟,现在两套房子的房贷,加上一大家子的生活费用,我已经负担不起了。
老家有句话:有多大饭量就吃几碗饭。算了,既然我负担不起现在的生活,那就承认吧。
我和老婆商量到半夜,我们打算把第一套房子卖掉,因为那套房子已经满5年了,卖房的时候税费可以少一些。
我们把房子挂出去,浦东11号线的房子,70多平两房挂了560万。
本来,新闻上一直说23年初是上海房产市场的小阳春。但是,实际上等了好几个月,看房客寥寥无几。
眼看我们手里积蓄见底,房贷马上要还不上了,我急得团团转。我可不想让银行收回房子之后拍卖!我和老婆一商量,一狠心,一跺脚,降价!
在中介的催促下,我们房子降价了50万,最后终于卖掉了。
我们用卖房的钱,还清了两个房子的房贷,手里还剩100多万。父母只能和我们挤在一起,住在我们买的第二套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了。
虽然大家住在一起挤了一点,老婆整天抱怨生活不方便,但是,财务危机终于暂时解除了。
后记
接下来,我想做点小生意。不是有人夜市摆地摊也非常赚钱么,我也想试试。但是,我一辈子都是坐办公室,更没什么厨艺。老婆也不是能干体力活的人,我打算先去学习一下,也许需要雇一位厨师。
未来的路,还在继续摸索中。平时我会关注一下股市、基金,闲的时候也会再去送送闪送,出去跑跑,看看外面的世界,接触一些人,对我还是有好处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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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:麦老师
整理:老白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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