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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6.
手不溜,
怨袄袖。
袄袖长,
怨他娘。
他娘说:
怨剪子。
剪子说:
怨铁匠。
溜这个字,在西峡方言里,不代表光滑,也不代表顺溜,而是代表速度的一个字。谁的手快,在西峡方言里叫手溜。少年时代摘空豆摘酸枣,有的一个下午摘了满满一大篮子,有的摘了一个篮子底。摘得少的就说:哪鳖娃,手溜。
手溜最重要的成果,还表现在少年时代偷枣的时候。手溜地摘了满满两个口袋,手慢的一个口袋还没有摘满。村庄说:能人多吃四两豆腐。孩子们说:手溜多吃半斤大枣。手溜是个长处也还是个短处,被枣树的主人逮住了,手溜的摘得多,主人就骂得狠。
民谣里的手不溜,就是少年干活的时候,速度像摸鳖一样慢。回到家里,大人说:看看人家摘了一篮子酸枣,你才摘了一把,你那个手就是个猪蹄,也要摘个半篮子。
少年说:我布衫的袖子长,碍事。
冬天,溜红薯,手溜的少年溜了一篮子,手慢地溜了三两个。大人说:你的手让鳖咬住了。
少年说:就怨我的袄袖长,碍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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袄袖长,不怨少年,就怨少年他娘。给村庄的孩子们缝袄子,总要缝得长很多宽很多,也就是有个提前量。一件袄子对于一个村庄的少年是新三年旧三年,补补搭搭有三年,所以袄袖长都是少年的母亲干的。
我少年时代的袄子,是我姐退下来的老棉布列宁装。上边一个口袋是斜的,下边两个口袋也是斜的。那是列宁装的女式式样,我穿上总是觉得不是很好看,但是穿上了毕竟要暖和很多,谁还管他女式男式呢。男式列宁装上边的口袋是平的,下边的两个口袋也是平的。直到我在木寨戴帽初中毕业第一次照相,穿的还是那件女式列宁装袄子。
袄袖长,怨他娘,是对的。但是娘也是有委屈的,她这样缝袄子,也有她的理由。他娘也总要找个地方来承担责任啊,就找到了剪子身上。老棉布做袄子,是需要剪子剪的。是那把剪子有毛病,把袄子的袖子剪长了。母亲是不能怨天尤人的,只能怨那把剪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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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母亲就有一把很锋利的剪刀,不但给我们一群剪衣裳,还给村子其他人家的孩子和大人们剪衣裳。一般来说,都要交代母亲剪长一点剪宽一点。我们村庄少年们的袄子宽窄大小,都由我母亲那把剪子来决定。我母亲八十多岁了还自己带着老花镜剪鞋花靴花兜兜花,她最知道民谣里的母亲为什么怨剪刀。
他娘怨剪子,剪子也不愿意了。剪子说,怨铁匠。本来一块铁,打什么不好偏偏把我打成了一把剪刀,让村庄的母亲们怨到我的头上来。这样的连环怨,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去怨谁。
这个民谣现在在西峡口依然当作是一个口头禅来运用。谁的某个事情做得不好,就要找一个原因来解释不是自己做得不好,而是某一个环节上的不好是不可避免的。按照我们的哲学观来说,就是总在客观上找原因,而不在主观上找原因。再换一个角度,就是老在外因上找原因,而不是在内因上找原因。当父母的会说:手不溜,怨袄袖。在机关遇到这样的事情,领导也会说:手不溜,怨袄袖。
一个民谣被官方和民间运用,足以可见民谣的生命力还是很强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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