宠嫁
上辈子苏瑜曾在京城近郊置了个庄子,惊喜的是那庄子里有股温泉水。她为博沈重霖欢心,特意在温泉周围盖了围墙,墙内用玉石砌了个池子引进温泉水,沈重霖果真很满意,她也是在那时学会的浮水。
可苏玫也很喜欢泡温泉,沈重霖便将那庄子给了苏玫。
为此,她难过了好些时日。
此时苏瑜等着落水,然后潜水游到芦苇岸脱困。
可她等到的不是人砸湖面的情形,而是腰间突然攀上一只手,力气霸道至极,拥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尔后安安稳稳的落到三楼船头。
苏瑜抬头一望,惊愕得口不能言。
救他之人相貌俊朗,一袭藏青色长衫更衬得他儒雅多情,本以为此生再不见的宣祈,就这样的从天而降。
“谁呀,谁他妈坏我好事?”
小衙内在二楼叫囔,宣祈朝一处使了个眼色,青蓝的身影又往楼下去了。
“你的嘴可以闭上了。”宣祈唇边一抹毒舌笑。
“你的手可以从我腰上拿开了。”苏瑜毫不客气的回敬。
触感不错,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种极为舒适的温热和细腻,宣祈有些舍不得。
“阿瑜,你没事吧。”嫣如小姐过来拉着苏瑜的手,“快,快进去说话。”
苏瑜不知道青蓝在楼下做了什么,整个花船很快就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几个人存在。
“刚才正是吓死我了。”嫣如小姐还在心有余悸。
宣祈在嫣如船上,苏瑜想到自己曾晓得的听过的那些野史杂说,心里徒然有些不是滋味。“这就
是你的贵客?”苏瑜淡淡看了一眼宣祈,装着不认识。
嫣如说:“是啊,正是他为你的酒起的名。”
相见欢,竟是他起的。
“好名字,谢了。”
宣祈重新躺了回去,端起杯子将杯中酒饮尽,“不必客气。”
“阿瑜,你还好吧,刚才真是惊险,幸好有王……王大爷出手相救。”委实而言,方才苏瑜要落水的瞬间,她只觉得身边过了一阵风,尔后就见到苏瑜在王爷怀里了。若不是知晓二人之前无交际,以王爷淡薄懒管闲事的性子,她真要臆测这二人之间是有什么的了。
苏瑜有把握自己不受伤,此刻自然镇静。
只是‘王大爷’,苏瑜低头,忍不住抿嘴浅笑。
于这笑,宣祈起了丝不悦。
“你这船怕是在此呆不住了,这就起程回京吧。”
嫣如尚未从苏瑜险些坠湖之事中缓过神来,徒然听到宣祈吩咐愣了愣,“爷,您……”
“爷什么意思你该清楚。”
“是。”
嫣如听出宣祈的口吻不太高兴,她不敢逆他意。
宣祈再次起身时青蓝已经候在门口,他不置一言离去。
嫣如松了口气,“贵人脾气都大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怎么还安慰起她来了?苏瑜说:“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,嫣如很抱歉,今日是我给你找不自在了。”
“不关你事,也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深陷险境。”
“你的贵客就这样走了,你会不会……”
嫣如好看的脸扬起一抹苦笑,“他是我高攀不起的贵客,再说,我心里的人不是
他。”
嫣如心里有人?这到是苏瑜头一次听说。“我见这贵客气质不俗,莫不是你心里的人比他还高贵?”
嫣如摇摇头,“云泥之差,可弱水三千,我只取一瓢饮,这位王大爷,很喜欢跟我对弃,依附于他不过是生存手段罢了。”
从前听说嫣如和宣祈有暖昧,原来都不是真的,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各取所需而已。
“你很怕他。”
“这世上没人不怕他。”嫣如点到即止,怕说多了引起苏瑜怀疑,到时是给苏瑜找麻烦。
嫣如说得不错,苏瑜也心领神会不再多问,“我该回了,下次见面又不知在几时。”
“想见总会见着,不过下次你来见我还请扮作男装,会省很多事。”
苏瑜点头,“只不过夜间行船多有不便,你……”
“适才一层的客人是这地界的地头蛇,我中途离场本就惹他们不快。”又不能暴露摄政王的身份,加上小衙内难为苏瑜遇到青蓝挑衅,更不会放过她的楼船,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?
“那你多保重。”
“你也是,我想尽快在京城喝到你的‘相见欢’。”
嫣如送苏瑜上了扁舟,站在楼船上目送苏瑜离开。
苏瑜回到码头,回身朝嫣如挥了挥手。
不是说一个时辰就来接她么?怎么码头没见着袁嬷嬷以及马车?
这个时候青蓝出现了,他站到苏瑜面前拱手一礼,“苏姑娘,萧爷有请。”
“我的马车呢?”
“小的打发走了。”
固然袁嬷嬷不是那么轻易好打发的人,可盖不住青蓝
有手段。
苏瑜随着青蓝来到码头里面,那里停着一辆青皮马车。
青蓝撩开沉沉厚帘,苏瑜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携裙踏进去。
不同外观的普通,车内室极其奢华舒适,宣祈斜靠着车棱子,就像靠在软榻上那样慵懒自在,他竟是阖着眼皮的,也不是真睡还是假睡。
苏瑜坐在角落里,吃不准他此举何意,但有一点她挺高兴,可以好好道别。
马车缓缓起步,轮轴滚滚辗碎了寂静的夜。
苏瑜不自在的咳嗽一声,宣祈眼帘半起,问了句,“你适才在楼船上笑什么?”
苏瑜记性不错,自然清楚宣祈指的那桩。
王大爷!
苏瑜忍不住唇角的弧度又添了些许,“对不住,妾身只是对嫣如小姐称呼萧爷为‘王大爷’觉得好笑。萧爷该记得庄子里有个佃户就姓王,俗称王大爷,那嫣如小姐这样一称呼,妾身自然就想到佃户王大爷身上去了,他与您天差地别,妾身忍不住就笑了。”
宣祈发现苏瑜最擅常说实话,或许是懒得与人周旋罢。
偏生她这份老实,让宣祈心里不安逸。
说来真是奇了怪了,朝中多少麻烦事他都游刃有余,怎么到了苏瑜这里处处碰壁?
“你和嫣如小姐很熟?”
他的语气苏瑜听了不舒服,他瞧不上嫣如小姐,又疑惑她怎么与嫣如小姐一起。“这是妾身的私事,和萧爷无干。”
还有人嫌弃他话多?宣祈坐直身背,双手合十,目光遂深幽幽的盯着苏瑜,“到是我多事。今日有个老嬷嬷到梧桐
山庄,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,将我和阿晗赶了出来。苏姑娘原有逐客之意,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是否是苏姑娘授意?”
说起这个苏瑜难免心生一丝愧疚,“萧爷父子在梧桐山庄做客,难免叫不知底细之人窥见,误会妾身身家清白。家中长辈知晓此事,着急了,这才出此下策。”
原是如此,宣祈的眉梢若有若无的抬了抬,眼前的苏瑜,总让他觉得小小年纪却颇俱诚府。从她生硬的对白中,他能感受到她有些动气。
“幸得如此,否则今夜在下也不能救下姑娘。”
“王爷在梧桐山庄吃的住的都是妾身的,今夜这救命之恩就算是报酬罢。”不知怎的,苏瑜就是敏感地察觉到宣祈与在梧桐山庄时不一样。
敢向他要报酬,普天下苏瑜也还是头一人。
“你相信巧合吗?”
“不信。”苏瑜答得快。
“我也不信。”说这话的宣祈浑身上下都透着摄人的危险。
苏瑜现在的感受很不好,该是说她没有应付宣祈此种模样的经验。
“那就请苏姑娘解释吧。”
“解释什么?”他这是要放弃窥探她的心思,直接问话了。
宣祈眸色一敛,车室里立即被窒息的低压充刺满。他徒然欺身到苏瑜身旁,伸手一拽就让她压在身下,青丝如不绝之墨泄瀑耳旁,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尽是幽深如潭的狠辣危险。
苏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惊得一动不敢动,双手手腕被宣祈牢牢禁固,她试着动了动,根本无法逃开。“萧爷想干什么?”
“不是我想干什么,而是苏姑娘想干什么?”她很擅常说实话,可是擅常过头就不得不引人猜测。
“我不懂萧爷的意思。”宣祈的气息细腻温热,轻轻灼烧着她的鼻端。明明是如此暖昧的姿势,却未生出半分旖旎来,有的只是让苏瑜恐惧和不安。
是她大意疏忽了,眼前的宣祈可是曾经沈重霖做梦时都错牙诅咒的人,她怎么可以妄想和他平静相待?
“你当我眼瞎么?相处以来,与其说你待我疏离有礼,不如说你是恭敬不敢靠近。你知道我是谁么?这份恭敬从何而来?说吧,你是北方的探子还是南蛮的奸细?还是专为阿晗而来?”
“这么说萧爷住进梧桐山庄不是因为阿晗舍不得,而是深入虎穴想查我的老底。”
“是。”
“那萧爷在妾身身边查到什么了?”
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才更觉有异,“你最好自己交待。”
虽说她的确对宣祈恭敬疏离,但相处期间也是好茶好饭招待。到头来非但没得他一个谢字,还叫他威胁上了。苏瑜厌恶被人戏耍,哪怕是宣祈也不可以。
“萧爷贵气与生俱来,我有幸侍候自得恭敬些。”苏瑜露出一抹讽笑,嵌住她手腕的力道在声落时徒添不少,她忍住疼意,不惧与宣祈对视。
他松开她一支手,换作捏住她的下颌,力气微提,“你果然知道。”
所以之前纵然有逐客之意,但她不是不能赶他走,而是不敢!
她果
然晓得他的身份!
“殿下不用想太多,我不过偏隅乡妇,哪儿来那么多的算计?”
“你可不是普通的乡妇,说吧,怎么知晓本王身份的?”
我上辈子认识你!
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说出口,苏瑜觉得自己不交待清楚,或是给不了宣祈一个满意答复,这马车肯定下不去。
想了想,只能对不起嫣如了。
“我曾在嫣如小姐那里听闻过王爷风姿,觉得好奇,便记下了。那日在茶楼相见,萧爷竟与嫣如小姐嘴中的王爷那般相似,所以才吓得落荒而逃。”
这个解释尚算合理,他赏嫣如脸面,却止不住她到处炫耀。
宣祈彻底松开苏瑜,发现自己用力过大,将她手腕嵌得绯红。“你早些言明,何苦受这份罪?”
还怪她了?
苏瑜胸口沉闷极了,像是要棍子打在棉絮上,使了力却没能出气。
“余生不见,就此别过,请王爷停车放我下去。”
马车已经驶进城,马蹄声声碾着石板路悠远且绵长。
青蓝将马车停下,苏瑜最后看着宣祈,“下午长辈遣人去梧桐山庄无礼,还请王爷见谅。能再见王爷妾身还是挺高兴的,相识一场,那怕余生不见,分离时也该好好道个别。”
她就那么确定他们余生不再相见了?
宣祈心里像堵了坨棉花,闷得想掐住苏瑜的脖子逼她将自己的话收回去。
苏瑜伸手撩帘,正要下车时又忍不住多问了句,“阿晗还好吗?”
“你不是觉
得自己高攀不上么?知道又能如何?”
苏瑜后悔死了,真不该问。
看着车帘坠下宣祈也后悔了,真不该赌气怼她。
苏瑜下车,发现自己在锦绣坊门口。
伙计一直没收铺守着,见着苏瑜下车赶紧进去通知袁嬷嬷。
“姑娘,可算是回来了,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回去禀报老太太了。”
“大有在吗?”
“在在。”袁嬷嬷忙不迟疑的点头。
“叫他过来我有事吩咐他。”
这么夜了能有什么事?袁嬷嬷一边想一边仔细打量苏瑜,见她没有不妥方稍稍宽心。
“我这就去叫。”
伙计开始收铺,苏瑜则先去了常住的后院。
大有随袁嬷嬷匆匆而来。
马上城门就要关了,苏瑜再次将环形玉佩交给大有,让他悄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,去追嫣如小姐的楼船,并给嫣如小姐带个口信。
“若是今夜恩人问她是否告知身份,就应下。”
大有带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出城了。
袁嬷嬷见苏瑜面色凝重,也不敢说先前在码头被青蓝拔剑逼回锦绣坊之事。
换了锦绣坊的小厮驾车回孙府。
暗巷里宣祈撩帘望着苏瑜的马车打眼前路过。
他说:“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,信吗?”
青蓝想了想,“嫣如小姐虽沦落风尘,却是有股傲气,她应该不会将爷的事到处炫耀。爷,用属下再去查吗?”
宣祈松了手,车帷再次沉沉坠下,隔断了青蓝的视线,“不必了。”
“有
信函道夷国使团就要进京,爷是立即回京吗?”
阿晗说他等两天,如果苏瑜不来找他,他就听话随他回京城。
“回吧。”
“是。”
在苏瑜出门不久,三房夫妻两个,次女夫妻两个纷纷奉命到了周老太太院里。
周老太太先赏了座,拿眼斜着四人正猜到她跟前来的心思,随后才慢慢腾腾开口。
“京中的宅子已经拾掇差不多,咱们一大家子年底就能在京城团圆。”
周老太太开场白一结束,三儿媳妇蒋氏欢喜非常,“那感情好,咱们一大家子能在京城过个团圆年。”
“是啊。”次女孙玉溶接过三嫂的话,“往年过年不是大哥有事就是二哥不妥,咱们一家人总是聚不齐全,这回好了,都是托阿娘你的福,终于能安安生生吃顿团年饭呢。”
“阿娘,您老人家叫我们过来,是想商量入京前的杂务安排么?”孙廷柏身形干瘦,面色腊黄。
“这些庶务你们商量着办即可,用不着支会我。让你们过来,是想通知你们一声,我打算让瑜姐儿年底随我一同进京。”
周老太太语声一落,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僵住,但这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。
“瑜姐儿年幼丧母,她阿爹讨的那个继母又不是个省心的,这些年瑜姐儿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不清楚我很清楚。先前她嫁错了人,这上下河县能有多大?活在这里一辈子都得背着弃妇的名声。所以我打算带她一同进京,一来可
以好好照顾她,二来若能有造化,也可得门好姻缘。不论是前还是后,我总算对得起我那短命的闺女。”
程惟生做为上门女婿,在孙家基本没什么发言权,但凡有发言权那也是孙玉溶不好开口,撺掇着他露脸。例如此时,孙玉溶用手轴悄悄擂了他一下,他身子立即绷得直直的,“阿娘,此事万万不可。”
“有何不可?”周老太太很是同情这个上门女婿,只因他堂堂七尺汉,竟被一个女人死死拿捏,真想不起当初她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。
程惟生在肚皮里打了腹稿,见所有人都望着他,只能硬着头皮开口,“阿娘,原因您最清楚不过了。嫣姐儿和婉姐儿来年一个十六一个十七,眼看都是议亲的年纪,若让京城那些好人家知道家里养着个被人休弃的表姐,这亲事可怎么议?”
蒋氏颇为赞同程惟生的话,“是啊,阿娘,还有妨姐儿本该今年就议亲,是拖着进京才一直耽搁着,嬉姐儿后年也要将亲事谈上日程。我们都知道您疼爱瑜姐儿,可您看看除了瑜姐儿您还有这么多的孙女呢。不说姐儿们的亲事,就是哥儿的亲事沾上瑜姐儿的名声也要受影响啊!”
“三嫂嫂说得对,阿娘,您可不能这么偏心。”孙玉溶不高兴的撇嘴。
周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两响案几,指了一圈才道:“瞧瞧你们这些当舅当姨的长辈,就顾着自己的儿女,瑜姐儿难道跟你们就毫无干系么?”
“老太太,您可别生气,气坏了身子可不妥。”章嬷嬷见周老太太上火,立即出声宽慰。
“阿娘,此事就没转圜的余地么?”孙廷柏还算冷静,问到事情根本。
“你和你大妹妹感情最好,幼时就属你俩爱粘一处耍,怎么,你也要对瑜姐儿不管不顾?”
周老太太的声音一路走高,孙廷柏若有所思,却不再开口。
周老太太继续说:“今日叫你们过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,不是和你们商量,要是不让瑜姐儿随我一块儿进京,我就陪着她一起老死在这儿,哪儿也不去。”
“阿娘……”孙玉溶急了,“阿娘您说什么糊话呢,咱们一大家子还等着到京城团聚呢,您怎么能不去呢。”
周老太太目光扫了一圈,见无人再发表意见,方歇了些声气说,“算你们还有份孝心。”
四人打周老太太院儿里出来,各自揣着心思回房。
孙玉溶夫妻回到院里,长子孙学丰已经让奶娘哄睡着了。孙嫣和孙婉因为苏瑜住在家里而咯应得醒不着,姐妹俩窝在床上闲话。听到外头有动静,晓得是阿爹阿娘打外祖母那里回来了,好奇得下床一前一后披衣外出。
“阿爹阿娘,你们回来啦。”
她的女儿哦,娇花儿似的姑娘,这个天儿怎么能穿这样少在屋檐下凉着?孙玉溶赶紧催她俩回屋,“都给我回房去歇息,别受凉苦的可是自己。”
比起受凉,两个姑娘更好奇外祖母把他们叫过去什么事?
“阿娘,是不是咱们就要进京城了?听说京城可好玩儿的,我现在都待不及了。”孙嫣的语气里迫不及待。
孙婉却道:“阿娘,外祖母叫你们过去是这事儿吗?”这个姐姐要去京城可不是因为好玩儿的,她是想在京城里找女婿呢。
程惟生先回房,孙玉溶赶着两姐妹进屋,自己也跟进屋,“你外祖母说想把瑜姐儿带住一路,年底和咱们一起进京。”
“什么?”姐妹俩异口同声尖叫。
接下来是愤怒是委屈更是妒忌,都是外孙女,凭什么苏瑜处处受外祖母照顾?
“阿娘,不行,绝对不行。”孙嫣摇着孙玉溶的手臂。
“是啊阿娘,不行不行。”孙婉摇着孙玉溶另一支手臂,“前些日子县里的小姐妹们聚会,我和嫣姐姐还被人指着鼻子说有个弃妇表姐,说咱们孙家的姑娘品性不端呢。这要是跟着咱们一起进了京,天啊,她就是颗老鼠屎,就是根搅屎棍,她想祸害我们跟她一样名声受损,倒霉一辈子嫁不出去。”
孙嫣气得抓狂,“不行,我现在就去找外祖母,我去跪去求,肯定不能让苏瑜跟咱们一起进京。”
孙玉溶拽住冲动的闺女,出声道:“你这急脾气到底几时能改?燥什么呢?你以为整个孙家就你俩不愿意?而且你外祖母疼极了苏瑜,你这会儿去跪去求不是摆明跟她顶撞么?”
“阿娘你什么意思?”孙婉疑惑。
“放心吧,有人比你们更着急。”
孙玉溶说得不错,此时三房院里两个未嫁姑娘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跳了起来。
“这个,她是想将我们孙家未嫁的姑娘都给拖累到与她一般境地是不是?”孙嬉搅着手帕,恨得牙根痒痒。
“阿爹,你主意最多,就
不能想想办法吗?”孙妨站到孙廷柏面前,一脸期待。
蒋氏白了孙廷柏一眼,“你爹和你大姨母兄妹情厚,哪里会舍弃瑜姐儿不顾?”
孙廷柏双眼瞪得溜圆,看着蒋氏敢怒不敢言。他也心疼自己的姑娘,不想自己的姑娘没得好归宿,但又真如蒋氏所言,他和大妹妹从小感情就好,若真在她的遣女事上多事,百年后他拿什么脸去见他的大妹妹。
“没话说就请三老爷回房去休息,让我和闺女们说会儿话。”蒋氏语气轻蔑,这些年来她对这个久病不死,又窝囊无用的丈夫容忍到极致,两人除了正事基本不开口。
孙廷柏搭下脑袋,忍气吞声,心有不甘的回房。
瞧着孙廷柏的窝囊样儿,蒋氏气不打一处来。但在闺女跟前,她多少还是有所顾忌和忍耐。
“阿娘,你有主意么?”孙嬉问。
“主意是有,保管事成后老太太再无理由叫苏瑜撵咱们路。”蒋氏得意志满,自觉有了主意便是事已成半。
“到底什么主意,阿娘你快说快说。”孙妨好奇得心里如猫在抓。
蒋氏说:“阿妨,你不是说县中卖擂茶的屠家小子总是拿眼扫你么?明儿一早你这样……”
蒋氏扯过孙妨,在她耳朵道出个恶毒计划。
孙妨却听得双眼泛光,兴奋得心跳加速。
“阿娘真是好主意,那屠大郎痴心妄想占我便宜,我便将这便宜让给苏瑜那吧。”孙妨脸上恶劣的笑不输蒋氏,“说来那擂茶铺子传了好几代,屠家靠着这手艺吃穿不愁,那还真是捡着便宜了。”
苏瑜不知道周老太太替她
做打算,更想不到孙家三房的蒋氏舅母以及表妹开始为她做局。
她回到孙家时已经月中天,蟾宫清明像洗过似的。
苏瑜沿着嫣红簇簇的青石小道朝里走,心中怔怔愕愕的回忆今天一整日发生的所有事。
她的脸色很不好,袁嬷嬷跟着也不敢问。
小道的尽头便是垂花门,过了垂花门就是周老太太的院子。她每回到孙家,住的都是周老太太的院子。院子门口有株油绿色的青松,也不知多大年岁了,日日年年就那么青着翠着。
苏瑜望着那株青松发了会儿呆,手不由自主的握着被宣祈嵌过的手腕,已经不疼了,也不发酸了,她只是觉得有些疲累。
“姑娘,你没事吧。”袁嬷嬷还是开口了。
苏瑜长长叹了口气,看着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,定是在等她。
“你去回老太太的话,我先回屋了。”
袁嬷嬷道声是,斜身离开苏瑜前去向周老太太回话。
该怎么回呢?
姑娘上了京城名妓的楼船,接着她又被人拿剑逼回锦绣坊,尔后姑娘肯定还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,桩桩条条扣人心弦又是惊心动魄,她承受不住,相信周老太太肯定也承受不住。
所以,只能烂在肚皮里,一个字都不能说。
只能说姑娘夜市逛乏了去了趟锦绣坊,这才回来晚了。
袁嬷嬷打足精神去回了话,一直不敢抬头看周老太太的眼睛,她怕露馅。
次日早晨,苏瑜刚起身,袁嬷嬷正为她绾头,外头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找袁嬷嬷。
袁嬷嬷心生意外,她在这孙家除了章嬷嬷哪来的情份深的同辈?
“你
去看看吧,别是有要紧事。”苏瑜自己蓬蓬头,对铜镜里的袁嬷嬷说。
袁嬷嬷福了半福便出去了。
袁嬷嬷在廊下碰到的正是孙家三院里的管事妈妈,是蒋氏身边最得力之人。袁嬷嬷与她交情浅,但也说过话。
“颜妈妈,是你找我,有事吗?”
颜妈妈四十岁上下,脸圆腰富,看着袁嬷嬷一脸弥勒笑,“正是有事找你呢,不过找你之前先替我们三院太太传个话,今儿早起时妨姐儿身子不太舒泰,嬉姐儿昨夜又歇得晚,我们太太说老祖宗疼爱瑜姐儿,偏瑜姐儿又时常不在身边,故此今日这去屠家擂茶店取擂茶这事让交给瑜姐儿去办,就算她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了。”
周老太太喜食擂茶,隔三差五必食一口,此是雷打不动的习惯,袁嬷嬷这是知道的。
颜妈妈的话没让她起疑,便要回身去向苏瑜传话。
颜妈妈在她转身是添了一句,“嬷嬷可快些出来,我正有事找你呢。”
袁嬷嬷点头,速速回屋见苏瑜。
彼时苏瑜正用淡盐水漱口,听了袁嬷嬷的话,苏瑜也不疑有他。
“那擂茶我吃过几回,图个新鲜罢了,也不知外祖母怎么那般喜爱。”
“姑娘别磨蹭了,快快去买来。”
原是小辈们讨老太太欢心,非得自己去取擂茶以表孝心。这么多年下来,成了小辈们进孝的手段,弄得仆妇们不敢擅专。
老太太晨起后要念两遍观音心经,然后再进早饭,姑娘再不去就赶不急了。
“知道了,你先出去吩咐车马,我换了衣裳就出来。”苏瑜且说且往头上的简髻上插上一支珍珠流疏钗。
袁嬷嬷应是退出去,廊下站着的颜妈妈像守着她似的快快将她往一旁扯,“袁嬷嬷,我是有事求你帮忙呢。”
袁嬷嬷想着苏瑜一会儿要出门,她得跟去侍候,忙忙道:“颜妈妈,我还得到姑娘跟前去当差呢,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成吗?”
“不成,说来这事也是我们太太交待的。瑜姑娘出门给老太太买擂茶,让旁人跟着侍候也是一样的,马车这些都已经在门口候着,你老不必担心。”
袁嬷嬷碍于三房太太是苏瑜的长辈,不好驳她颜面,又想买个擂茶而已能出什么事?便放松了警惕,“那你说吧,找我到底什么事?”
颜妈妈笑道:“我有个侄儿在三老爷面前很是得用,人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,偏府里这些丫头他都瞧不上。他老子娘求到我跟前,我就求到我们太太那里,我们太太说府里没有梧桐山庄肯定是有的,我想着我跟嬷嬷也说过几回话,便恬着脸来求嬷嬷作媒来了。”
原来是这事。
可梧桐山庄的那些未嫁丫头都让自家姑娘给带野了,心性完全不同在孙家的时候,那里肯再嫁回来拘着?
这事为难。
袁嬷嬷又不好直接拒绝,“倒是有几个到了年纪尚未订亲的丫头,不知你那侄儿是何模样,总得让我老婆子先掌掌眼罢,最后还得我们姑娘出面,否则回头要是让我们姑娘知道我乱点鸳鸯谱,还不得恼恨我多管闲事误人终身?”
“嬷嬷
顾虑得是,是我操之过急。”颜妈妈颇为受教的样子,“今日正巧我那侄儿不当值,现正在院里歇着,我带嬷嬷去看看人才,也好替他寻摸个可心的媳妇。”
怎么?还真要去看人?
袁嬷嬷真想自煽嘴巴子,不可能的人她去相什么看?
看着颜妈妈盛意权权,袁嬷嬷骑虎难下,只得跟着去瞧她那侄子。
苏瑜出来没见着袁嬷嬷,一直到大门口也没见着人。
门口停着孙家的马车,旁上站着一个眼生的小丫环。
苏瑜算着时辰外祖母该念经了,去屠家擂茶店来回也就半柱香时间。
小丫环掀帘,苏瑜也不再等袁嬷嬷自行上了马车。
马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气,闻着很舒服。苏瑜以为这香气是孙妨所喜,便多吸了两口。
渐渐地,她觉得眼花了,继而觉着眼皮很重,车窗外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越来越远……
袁嬷嬷本着应人负责的态度,认真看了看颜妈妈的侄儿,别说那哥儿还真有几分人才,若在孙家好好历练几年,将来替主家管个庄子肯定不在话下。
颜妈妈又拉着袁嬷嬷说了好些体己话,无非是想让袁嬷嬷好好替她那侄儿张罗。
袁嬷嬷囫囵应了,心是很是知道不可能有希望。
匆匆回到周老太太院里,没见着苏瑜,暗想该是在与老太太一起用早饭,不成想老太太那里也没人,莫不是还没回来?
章嬷嬷侍候周老太太用茶出来,看到袁嬷嬷步子匆
匆像是要外去,忙喊住她。
“你干嘛去?”
袁嬷嬷听到章嬷嬷的声音,又忙忙回身站过来,“姑娘还没回来,我想去门口等着。”
“什么叫没回来,瑜姑娘出去了?”
袁嬷嬷点头,便将早间颜妈妈带的话说与章嬷嬷听了。
章嬷嬷听了心里怪怪的,面上却无异样,只说:“只是去买个擂茶能出什么事?这是小辈们的孝心,你要真不放心就去门口守着,兴许就撞见了。”
“哎哎。”袁嬷嬷边应边外去。
章嬷嬷则转身进了周老太太的屋,将此事给周老太太说了。
周老太太听了眉头一皱,心下也不大畅快,“从前妨姐儿不愿出门,嬉姐儿也不在,不都是嫣姐儿或是婉姐儿去跑路的么,怎么今次这般有心想到瑜姐儿了?”
“老奴听了也起疑呢,老太太,别是……”
章嬷嬷话没说完,周老太太却清楚她的意思。那三房媳妇蒋氏在三儿子未病前就不好相与,自打三儿子病后更是不知收敛。昨夜听了她打算让瑜姐儿年底同进京城之事,别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儿算计瑜姐儿。
“你赶紧去三房打探,希望是咱们想多了。”
章嬷嬷应是福了身出去。
章嬷嬷尚未回来,三房的嬉姐儿却拎着描花金漆食盒进来,一脸孝顺,“祖母,看看我给你拎什么来了?”
不是说嬉姐儿昨夜歇得迟么,她倒起得早。周老太太心下犯怵,面上却是一派慈爱,“你
总是拿这食盒给我送擂茶,用得着猜吗?”
嬉姐儿嘟着嘴,站到周老太太跟前摇手撒娇,“祖母就猜猜嘛,这样点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周老太太笑起来,“你个鬼灵精,今日怎么是你给我送擂茶?上次你妨姐姐不是说这次她给我送的么?”
孙嬉松开手,掌心起了层薄汗,“妨姐姐病了,祖母,我阿娘让瑜表姐去给您买擂茶,说她这些年尽得祖母您眷顾,就该给您好好尽孝。可是门房说她出门后一直没回来,我担心祖母吃不香早饭,匆匆去屠家擂茶店找瑜表姐,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去。祖母,瑜表姐太不像话了。”
这是她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多遍的说辞,阿娘说面对祖母时不要惊慌,否则就要穿帮。阿娘要是在就好了,可以看看她说得好不好。
果真是要出事,周老太太不动声色,心底却乱成麻团。
“知道了,她回来我罚她。”
苏瑜要受罚?而且是祖母罚她,孙嬉喜于颜表,一边从漆盒里取出一碗擂茶,一边说:“那孙女不耽搁祖母用早饭了,您赶紧用,擂茶还热呼着呢。”
周老太太点头,目送孙嬉打帘出去。
章嬷嬷正巧打帘进来,看着桌上摆放的擂茶,又看向孙嬉离去的方向,“老太太……”
“先别说话,蒋氏那贱人定是对瑜姐儿用了手段,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找到瑜姐儿的下落。你悄悄派几个人出府去找,
不准大张旗鼓的找,而且要警告那些人嘴巴给我闭紧了。此事没那么简单,蒋氏肯定还有后招,三院那里派人盯牢了,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来回话。”
“是。”
章嬷嬷领了差事打帘出去,周老太太手里的檀香珠不停的转。
太阳已经出来了,温暖的光线透过门逢往里钻。尘埃在光线里乱舞,时隐时现。
苏瑜盯着那光线好一会儿,脑袋里的迷迷糊糊才渐渐清明过来。
环顾四周,这是间极为普通的屋子,倒是不缺桌椅板凳,也不缺生活气息,能确定的就是她不知道这是哪里。她动了动身子,发现手脚都被人绑起来弃在床上。
明明记得她出门是给外祖母买擂茶的,上了马车,然后……然后她就睡过去了?
不对!
睡过去之前她闻到一种香气,她还想那是不是孙妨喜欢的香气,所以多吸了两口。
不!
不!
那香气有问题,孙妨不在车上不可能有什么香气!
苏瑜听到有鸡叫声,空气里还有鸡屎的臭味。
她要赶紧离开这里,艰难坐起身,接着蹦下床,结果没站稳摔倒在地还碰倒了板凳。
老旧的木门立即就被人从外推开,接着一个系着围袖的麻衣男子蹲在她面前,笑得很是风骚,“送你来的人说你是个弃妇,更是个尤物,老子还没享受过呢,你激动什么呀?”
秽语入耳,苏瑜知道自己早晨大意中了他人圈套。
“你是谁,想干什么?”
麻衣男伸手摸着苏瑜的脸,边摸连吞口水。
苏瑜心生厌恶,摇头左右避开,头上的珍珠流疏钗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。
麻衣男又捡起那支钗看了看,“好东西,能换不少钱吧。”
苏瑜警惕的盯着他,担心他有下步动作。
麻衣男站起身,抹了把脸说:“你且等着,等老子卖完了擂茶再来受用你,过了今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。你别叫别吵,不然我就用鸡屎布堵你的嘴。”
苏瑜一听恶心得直想吐,真不敢冒这险了。
那麻衣男拿着钗出去后将门也锁上了。
苏瑜仍躺在地上,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。
麻衣男正是屠家擂茶店的屠大郎,他将苏瑜的珍珠流疏钗揣进怀里继续去前头铺面里忙活。
屠家擂茶店生意极好,特别是上午期间时常忙得脚不沾地。屠家大郎要接管擂茶店,受父命事事必须亲躬,二郎游手好闲常混迹于堵坊。今日屠二郎伸着懒腰身在擂茶店里,正要开口问兄长拿银子,徒然看到兄长弯腰取碗时从怀里掉出支好看的珠钗来,而对此他却混然不知。
屠二郎不动声色走到兄长身边,趁屠大郎不注意将珠钗捡起来就走。
屠二郎出了擂茶店在街上走了一会儿,才将珠钗拿出来仔细验看,暗道这可是锦绣坊新出的头饰,他见过绸缎庄的大姑娘戴过,这可是要有钱有势的人才买得起呢,大哥哪里来的?
算了,当铺现在开铺了,拿去换
些银子出来,今天的赌本就有了。
屠二郎正美滋滋的往当铺而去,殊不知有人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,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有神偷之谕的黑三。
黑三借着人来人往之势,故意不小心撞了屠二郎一下,珠钗很快就到手了。
他又拿着珠钗验看了会儿,也认出这是锦绣坊的新款头饰,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。
拿到当铺去换点银子出来,今天他的赌本也有了。
轮到黑三美滋滋往当铺走去时,殊不知他也被人盯上了。
青蓝看着黑三走进当铺不久就出来了,他进了那间当铺将黑三当掉的珠钗赎买出来,尔后看着黑三进了赌坊才离开。
宣晗自打离开梧桐山庄,整个人又变得沉默少言。
青蓝想哄小主子高兴,想到之前苏瑜给他买的糖糕,他便出门想再买些来。
回去途中与某个正赏珠钗的人擦肩而过,那珠钗他是见过的。那日在梧桐山庄,苏瑜在验看一小箱珠钗手饰,虽说珠钗手工都一样,但只一件不一样,其余珠钗上的珍珠皆为白色,只有那一支珠钗上的珍珠是粉色的。
苏瑜说那粉色珍珠难得,但因有瑕疵所以留作自用,也就是说天下仅这一支珠钗且在苏瑜手中。
他还记得当时王爷看苏瑜将珠钗戴在头上的情形,他的脸是朝向白菱山的,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停在苏瑜身上。他从未见过王爷的目光在某个女子身上停留那样久,久到不愿收回。
如今那支独有的珠钗在他手中,昨夜他还见苏瑜戴在头上,怎么今日就假于他人之手进了当铺?
不是被偷了,就是苏瑜出事了。
青蓝不敢私自做主,匆匆回了租住的小院。
宣祈正手把手教宣晗练字。
青蓝将糖糕放到桌上,宣晗就开始看着糖糕发呆。
宣祈拿了一块递到他手里,“想吃就吃。”
宣晗就接过塞进嘴里抿了一口,头依旧垂得很低。
青蓝半启口,突然意想昨夜宣祈和苏瑜分别是闹得挺不愉快,要是他这会儿拿出珠钗,爷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?想到此处,青蓝犹豫了。
宣祈拿眼斜着青蓝一张纠结的脸,料定他有事又不敢开口,“有事就说。”
青蓝还是将珠钗拿出来摆在桌上。
宣祈一见那珠钗,眸光骤然一寒,抬眼,“怎么回事?”
彼时屠家擂茶店上午的生意就要告一段落,苏瑜急得出了一身冷汗。
那人说自己会是他媳妇,也就是说害她的人目的是毁了她的清白。
苏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,求生的本能让她此刻万分沉静。她要逃出去,绝不能才重启的人生断送在此处。
她的手是被后捆在后背,方才那一摔一撞兴许右臂扭脱臼了。她咬牙忍着巨痛重复好多次才坐起来,累得气喘不停。可她清楚现在不是歇气之时,桌上有茶碗,她用尽力气起身蹦过去,一动,牵扯了脱臼的右臂,痛得苏瑜嘴皮子抿出血。
用头
将茶碗顶到桌边,再使茶碗碎到地上。她背着碎地的碗片坐下,右手不能动,只能左手勉强摸索。
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传入心底,她知道自己的左手拇指肯定被碎碗片划了一道又一道小伤口。好不容易拿到一块趁手的碎碗片,一寸一寸的试,终于划到绳子,苏瑜看不见,她的手已满是血污。
屠大郎发现珠钗不见了,在店里找了一圈没见,先是怀疑干活时掉落被客人捂走,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忘在原处?于是见店里没那么忙碌,他解了围裙就往后院赶。
推开门,竟见他未来的媳妇儿正卖力的划绳子意欲逃命。
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头顶,都到他嘴边了她居然还想着逃跑,他阔步来到苏瑜面前蹲下,“知道这是哪儿吗?这是我家养家禽的杂屋,平日里只给送鸡仔子来的农户住,这里背靠深巷,又离前院远着,所以没人会来救你的,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孙家三房选了这么个人来祸害她,还真是下足了力气。
苏瑜有些绝望,只是想不通每次对于表姐妹们的发难她都是能忍则忍,能让则让,为何还要这样加难她?
“你知道我是谁么?”苏瑜打算拖些时间,可是拖得再久又会有谁来救她?袁嬷嬷定然发现她出事了,外祖母肯定也发现了,为了她的名声,她们不可能大张旗鼓找她,这会错过许多时机。
这主意不论是三房哪个出的,都够狠够绝。
“送你
来的人只说你是个没人要的尤物,别的我也不想打听,我见你身段不错,脸蛋儿也够骚情,爷我看得起你。”屠大郎又开始动手动脚,“过了今天,你就是我屠大郎的媳妇儿了。”
屠大郎,擂家店的屠大郎?
苏瑜脸色一沉,心也跟着沉。
屠大郎原是娶过媳妇的,街坊盛传他在房事上有特殊嗜好,弄得他媳妇得了脏病死了。碍于屠家擂茶店的富贵他又娶过两房媳妇,都莫名其妙的病亡。
有个岳家不相信自己姑娘染病而亡,请来衙门仵作,验查结果竟是房事过重阴枯而死,惹得街坊笑话不已,却也更不敢将姑娘嫁进屠家了。
以至于屠大郎心里扭曲,见着女人就想成他媳妇。
苏瑜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入屠大郎手里,她觉得自己再无出路了。
嗅着空气里恶心的鸡屎味,眼前是张想女人想疯了的变态脸,苏瑜终于绝望了。
屠大郎的手碰到她的脸,顺势而下抚摸她的脖颈,苏瑜浑身鸡皮直跳,摒着呼吸恨着屠大郎,“你再敢动作我就咬舌自尽。”
屠大郎缩回手,笑得阴毒,目露凶光,“你最好老实点儿,要是敢自尽,老子就把你剥光了挂到城门楼上,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死后不穿衣裳的模样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老子说得出做得到,不信你就……”
屠大郎尚未威胁完,徒然在苏瑜面前愣愣的栽到地上。
苏瑜目瞪如铃,彻底懵住。
当她看到宣祈推门而入时,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就那样柔软的松懈掉,所有的绝望顿时烟消云散。
苏瑜看着宣祈一步一步走近,唇角艰难的掀起一抹笑。
宣祈蹲下身,与苏瑜平视着,“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笑。”
苏瑜的笑容消失。
宣祈毫无预兆的将苏瑜轻轻扣进怀里。
继而是苏瑜委屈愤怒的哭声回荡在这充满异味的房间里。
宣祈为她解了束缚,脱臼的右臂刺痛的感受阻止了苏瑜的悲泣,也痛醒了她迷糊的神经。
现在不是哭的时候。
宣祈递上来一方手帕,苏瑜不客气的擦了泪,“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
宣祈没说话,直接将珍珠流疏钗重新插回苏瑜头上。
青蓝进来,看到这一幕略略斜身避开,“爷,孙家已经向衙门报了案,这会儿衙役已经往孙家去了。”
孙家报案?这可不是明智之举。
宣祈疑惑的看向苏瑜,苏瑜说:“外祖母顾念于我,此举绝非她所为。”
“爷,属下发现擂茶店斜对面的巷口一直停着辆马车,马车里有人透过车窗一直注意着擂茶店。”青蓝说着他的发现。
苏瑜凝思想想,觉得是该有后招,否则这出戏白搭台了。
宣祈想将苏瑜扶起来,手刚一碰到她的右臂,就见苏瑜痛得脸色发白,他沉声问,“你的手臂怎么了?”
“适才我从床上下来摔到地上撞翻了长凳,兴许是脱臼了。”
宣祈叹了口郁气,森冷的目光停在屠大郎身上,刚要一脚踢过去,苏瑜连忙阻止,“等等。”
“你想放过他?”
苏瑜摇头,“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吗?”
宣祈笑了,欣赏的
笑,只是他很担心苏瑜脱臼的手臂。“你想怎么做?”
“既然三房想给屠大郎一个媳妇儿,我何不成全三房的苦心?”苏瑜低头,目光冰冷的落在一动不动的屠大郎身上,“有件事想劳烦王爷帮忙。”
“本王凭什么帮你?”
“王爷三人在梧桐山庄又吃又住,难道不用付利息么?”
这个女人,不找事,不怕事,有事即睚眦必报,他更加有兴趣了。
“说吧,要本王怎么帮?”
苏瑜缄默片刻,像是在某种情绪中左右纠结难下决断。
少顷,她来到青蓝面前,“有劳蓝护卫走一趟了,将那马车里的人提来看看。”
青蓝朝宣祈看过去,见宣祈点头,青蓝立时拱手出去。
“你的手臂要去看大夫。”宣祈出声,语气里透着点关切。
苏瑜脑海里正天人交战,忽略了。
“我能忍。”
“真能忍?”宣祈英眉顿蹙,倏地站到苏瑜面前握着她脱臼的手臂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苏瑜疼得本能想躲,“快放开我。”
宣祈不仅没松开,而是快速往下一扯继而又向上一耸,那种撕裂的痛感令苏瑜痛得还来不及叫喊,立即就觉得手臂彻底失去知觉,麻木得像是消失了。
等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消失后,伴着的痛意也渐渐消失了。
“你会正骨。”
宣祈十四岁就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,脱臼这种病况在军中太过常见,偶尔军医忙不过来,他也会亲自上阵帮忙正骨。只是他接骨的方式对于女人来说稍显粗暴,一不小心女人就会被痛晕过去。但和他想的一样,苏瑜挺住了。
宣祈没答话,青蓝回来了,肩上扛着晕死过
去的孙妨。
今早她起身不是感觉不舒坦么?
真是可笑。
这三房是挖了多深个坑让她跳啊!
袁嬷嬷早饭都没用一直守着门口,就是不见苏瑜回来,她越等越急,越等越慌,最后竟把衙门里衙役给等来了。
周老太太一听衙役上门,气得险些昏死过去,这个蒋氏,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会跟衙门扯上关系?她这是要置瑜姐儿于死地啊!这般釜底抽薪,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?
孙家在上河县举足轻重,县老爷得知孙家走失了人口自然十分卖力,特意嘱咐了衙门里最是精干的衙役上门。
正屋里,捕头王腰撇大刀,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,“老太太放心,小的已经派了人手四处查找可疑之人,必定会将阿瑜姑娘安全送回。”
周老太太客气中僵着笑脸,“有劳王捕头费心。”
“这都是小的当做的,只是若想更快找到阿瑜姑娘,需得有她画像方可,不知府上可有她的画像?若没无小的可回衙叫上画师前来府上听命。”
“不必,不必。”周老太太赶紧阻止这个提议,真叫衙役拿着画像满街找人,非但是扰了街坊清静招人恨记,更让瑜姐儿的声名一败涂地。好不容易过了两年,她是弃妇的身份渐在人心中淡去,这一闹腾岂不是又得全又清晰?
“阿娘,媳妇觉得这是个好主意,有了画像,王捕头找起来肯定事半功倍。”蒋氏一脸替晚辈着急的模样,说着违心的风凉话。
“你给我住口。”周老太太狠刮了她一眼,这恶妇先是算计了瑜姐儿,如今又招来衙役,接下来她要干什么?
“王捕头,此事烦你操心
,也烦请替老身谢过县老爷。”
像孙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走失女眷,一般都不会愿意出画像找人,道理他是十分理解的。“那小的就先告退了,有什么消息再来回禀老太太。”
“多谢,章嬷嬷,送客。”
周老太太目送章嬷嬷引捕头王出去,视线一转就定在蒋氏身上,“你到底把瑜姐儿如何了?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。”
“冤枉啊!”蒋氏言露无辜,缓缓跪在地上,“阿娘,瑜姐儿失踪媳妇是真着急,否则也不会忙忙将捕头王找来帮忙寻人,您怎能将此事怪在媳妇儿头上?”
蒋氏的拒不认帐让周老太太心如火煎,如果招来衙役是她的后招,瑜姐儿至今未得下落,那么她肯定还有后招的后招。
这后招的后招又是什么?
蒋氏不吐口她该如何?
周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显然苏瑜的失踪让她颇有几分慌乱。
“三媳妇,瑜姐儿还是个孩子,若是平日里开罪了你,你一个做长辈的该大度些不能与之计较。”周老太太边说边注意到章嬷嬷打帘回来,正冲她摇头,看来是她们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瑜姐儿的下落。
蒋氏依然跪在地上,恭敬有度,“瑜姐儿是个好孩子,又时常不在家,哪里有机会开罪于我?”
“既是如何,那你为何不放过她?”
“阿娘说什么呢,媳妇儿可听不懂。”蒋氏继续打浑,想着事情进展顺利,美得唇边溢出得意的笑。
“你……”周老太太才压下的火气又烧起来,“好话你不听,非得跟瑜姐儿过不去是不是?你真当我不晓得你的心思,你不是担心瑜姐儿随了孙家进
京城,影响你两个姑娘的亲事前程么?我说过了,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,那是我的血脉,你们当舅舅舅娘的舍得下,我老太婆舍不下。”
蒋氏被人指着鼻子教训,头一昂,眼神中满是泼妇霸道,“阿娘心里都清楚,那为何不就地为她寻门亲事将她嫁出去?被休出门,背着这样的名声哪个好人家会要她,若受她连累,哪个好人家会要我们孙家的姑娘?那可是京城,大街上人随便走一走不止能撞见王公贵族,还能听见满大街的是非呢,您让瑜姐儿跟着我们进京城,是不是想感受感受受人指点的感觉?您是在上河县这小地方受人尊敬受够了么?非得这样作贱自己?”
“柏哥媳妇儿,话可重了啊!”章嬷嬷冷腔出声,“老太太一再强调都是她的血脉,既如此都是她的债,你让老太太只顾家里的像话吗?这不是让老太太自煽自己大嘴巴子吗?”
被章嬷嬷一通教训,蒋氏抿着嘴很不服气。
章嬷嬷看出来了,但她没住口,“老太太心疼瑜姐儿幼年失母,家中继母当道阿爹又不能为她做主,这才多给了些慈爱怜悯,你们这些舅舅舅娘本该同老太太一样帮衬才是,怎的还这样顶撞老太太?你要是觉得老奴说得有错,那就请三老爷过来说道说道。”
敢拿那个窝囊废压她,蒋氏心里更憋着一股气,阴阳怪气的开口,“章嬷嬷教训得是,不必请三老爷过来,我这就出去帮着找瑜姐儿。”心想让你们急吧。
蒋氏慢慢腾腾起身,拿帕子扫扫膝裙,正得意之际,秀娟撩帘进来,喜道:“老太太,瑜姑娘回来了,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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