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个年代,狂飙的不单单是经济,还有灰色产业。
10年前的上海川沙,几乎所有在这一带生活、工作、甚至路过的人,都会被一家名叫“迪欧”的咖啡厅。
这家迪欧咖啡位于两条路的交叉口,外墙装修通体绿色,在以灰白为主的底商群里十分显眼,更奇怪的是,偌大的咖啡厅,生意十分萧条,人们始终不明白它是如何生存下来的。
迪欧咖啡的斜对面,有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,名叫“乐乐梳洗”。这家理发店就是欧迪咖啡的反面,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,殊不知这两家店是同一个老板娘。
直到2013年,这位老板娘被带走接受调查,其长达数十年的暗娼生意曝光,人们才恍然大悟:咖啡店是幌子,理发店才是里子。
川沙女皇
川沙县位于上海市东郊,1993年撤销川沙县的建制,成立了浦东新区,但人们依然习惯于称它为“川沙”。
张九勤自诩为川沙女皇,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,她的确“配得上”这样的称号。别的地方不敢说,在川沙这个地方,她手眼通天,黑白通吃,没有她搞不定的人和事。
黑道有黑道的规矩,白道有白道的规矩,张九勤有张九勤的规矩,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,所以她做事不择手段,她的喜好就是她的规矩。
她一方面用欺骗、暴力手段强迫少女交易,另一方面打点上层人士,与此同时还不忘“做慈善”,对外塑造一个慈善企业家的形象。
我们已经无法考证,她究竟靠暗娼生意赚了多少钱,只知道她在做暗娼生意之前,只是一个连中学都没有读过的江西村姑。她的发家史颇有电视剧《狂飙》高启强的色彩。
张九勤1972年出生在江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,家里孩子众多,她只读完了小学就辍学务农、打工,年满二十岁后奔赴上海,开启了她的狂飙生涯。
跟高启强一样,出身低微的她只能在社会底层混口饭吃,无意中发现可以利用谎言编造背景,于是她开始到处吹嘘自己有强势的背景,用这样的方法收拢了第一批追随者。
新旧世纪之交,她开始干美容美发行业,最初她还只是做正经生意,不久后就打起了歪心思,利用理发店的掩护,开始进行不正当交易。
2000年,她的“乐乐梳洗”已经初具规模,就跟许许多多一夜之间冒出来的“理发店”一样,这种擦边的生意虽然不光彩,可也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。
生意越做越大,失控,是张九勤的性格决定的。她天生是一个吝啬、残暴、冷血、贪婪的人,这样的人一旦在灰色的夹缝中获得生存的土壤,后果只有一个,就是将自己贪婪的本性发挥到极致。
极致手段
张九勤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,但她依然不满足于现状,于是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。
首先,她需要源源不断的新员工,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欺骗,她选择的目标通常是那些没有受过教育、跟父母关系不好、家庭有变故的女性。
只要将其欺骗到店里,这些女孩无论是否察觉到异常,都已经没有了退路,无论这些女孩当初反抗地多么强烈,最终都难逃妥协的结局。
其次,她要完全控制自己手下的人,不仅要剥夺她们的全部“工资”,还要剥夺她们的自由,摧毁她们的精神世界,让她们彻底成为自己的赚钱机器。
她的手段是软硬兼施,扶持一些有意向加入她的骨干力量,打击那些想要逃跑的女孩,然后利用新加入她的骨干,去惩罚新被骗来的女孩。
她发明的酷刑至今令那些受害者们脊背发凉,肉体上的殴打、折磨,精神上的施压,具体可以参照小红楼主事件,张九勤就是女版赵富强。
张九勤是个“胆大心细”的人,她残暴的性格下面藏着机智的一面。她不会逼迫女孩们出卖自己的“贞洁”,而是只让她们用上半身。
这一细节,在以后的审判过程中,为她的“轻判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,我们至今都依然感叹,只有小学学历的她,竟然在犯罪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如此聪明。
她甚至懂得如何“洗钱”,她租下了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店,以空壳公司的方式洗白“乐乐梳洗”每个月巨大的流水。那家咖啡店,也成为了她监视周围环境最好的场所。
她自以为制定了严格的制度,能够保证日收入过万的同时,也能够保证这些女孩们无法出逃,可她唯独算漏了一点:人对希望的决心,是杀不死的。
希望
女孩们在张九勤的监督下日复一日地“劳动”,每天不仅要忍受着身体上的疲劳,还要承受着精神上的压迫,她们在心惊胆战中,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。
就连张九勤自己都认为,这些女孩们在巨大的肉体和精神压力中,已经丧失了求生欲,尤其在她们跑到派出所都无法自救的情况下,不可能再心存希望了。
一次一次的折磨中,姑娘们心底的火苗几乎要熄灭了,此时一个极具讽刺色彩的桥段上演了,谁都没有想到,最终拯救她们的竟然是“嫖客”。
在长达13年的压迫中,几乎所有的逃跑计划都跟客人有关,前几次差一点都成功了,但事实证明,去那里的客人自有其局限性,没有人敢冒风险得罪地头蛇,于是不得不将姑娘们送回去。
此时需要一个领头人,需要一个“张牧之”一样的人,只要一次成功了,所有的人就会蜂拥而上,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。
这个契机发生在2013年,张九勤决定给店铺重新装修,暂时降低了警惕性,姑娘们迎来了逃生的机会。
她们跟“回头客”谋划出逃计划,一个人成功了,两个人成功了,然后是第三个,第四个……
有的女孩连夜回到了老家,有的女孩走进了派出所,手眼通天的张九勤自以为打点好了一切,可她却忘了,队伍里总有“安欣”这样的人存在。
2013年8月22日,张九勤等一众人员被上海警方带走接受调查,彼时她还一脸震惊,不敢相信有人敢动她。
最终,张九勤的“胆大心细”为她避免了“犯强迫卖淫罪”,只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。
而她在法庭上的嚣张行为,至今都令人难以忘怀,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威胁那些姑娘们,称出去后会“给你们好看”。
一片狼藉
跟肉体上的疾病相比,心理的病更难医治,这些受害者多少都患有PTSD,这意味着她们将很难拥有正常人一样的下半生。
张九勤早晚会有出狱的那一天,她在法庭上的“诺言”始终在受害者的耳畔回响,如同那几千个日夜一般,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们的身心。
我不认为张九勤在出狱后还有这个能力,她只是赶上了狂飙的时代,像一个寄生虫恰好遇到了肥沃的粪土,她的“成功”不是她的功劳,更谈不上拥有真正手眼通天的能力。
就像这些姑娘们,她们在阴暗的包房里困了数十年,好不容易走出牢笼却发现世界变了,青春已不再,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同时成为了迈向人生另一个“牢笼”的起点。
张九勤也一样,她在牢狱里度过15年后,世界早已沧海桑田,所谓的灰色产业早已在多年前走到尽头,她赖以生存的残暴性格,在法制越来越昌明的社会中,将无立足之地。
多年之后,我们将会看到一个老太太,步履蹒跚走出监狱的门口,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她孤单落魄的背影,她放眼望去,前方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迷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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