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脱口秀行业的兴旺发达,翻车事件也多了起来。
前几天,西安一名脱口秀演员杨某,在表演过程中与现场观众进行互动,说了一些非常不得体的话。
首先,当他知道与自己互动的女生是河南人时,马上抖机灵,“那你现在是拐(卖)到哪里?”
其次,女生说自己是西安外国语大学的学生,他评价人家的学校是“857院校”,女生们肯定都不好好学习,想当网红,还做扭动身体状,“你的账号绝对有那种扭屁股变装视频。”
这里解释一下何为“857”,是指那种晚上8点出门去酒吧蹦迪,玩到凌晨5点回家,而且一个星期去7次的超级玩家。
将一个学校定义为“857院校”,意思是这个学校的女生全都是混迹夜场的,言下之意大家可以自由想象。
这段互动在现场赢得了一些笑声,但更多观众的态度是反感,这种梗不仅一点都不搞笑,而且非常低俗,涉嫌侮辱女性。
在我看来,杨某的这两个段子十分低级,用地域黑、物化女性和性别偏见来调侃,把冒犯和羞辱,搞笑与攻击混为一谈。
被得罪的何止是女生?
见到河南籍女生,就问人家现在被拐卖到了哪儿,暗示河南就是一个大型人口转卖基地,伤害了河南人民的感情。
贬低外国语大学的女生全都是混夜店的,不好好学生的,想当网红的——好像当网红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,侮辱了网红。
由此可见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,低俗、狭隘、偏见、自以为是。
视频曝光后,很快上了热搜,惹来骂声一片。
当事人和其所在的公司“唐蒜铺子”也不出意料地都站出来道歉,承认这番言论的确不妥,然后是账号停更、扣除奖金、以观后效等一系列操作。
我觉得这里特别有意思的一个点是,好像网友一骂骂咧咧,他们马上就打通任督二脉,迷途知返,明白自己错了。
只要网友不指出来,他们便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。
杨某现场抖完了机灵,回来后还美滋滋地把视频片段上传到自己“毒舌小杨”的抖音账号,准备继续传播,扩大影响。
他所在的“唐蒜铺子”在致歉信中承认,公司的重大失误是没有对杨某发布视频进行劝阻,反过来说明他们根本未曾意识到这其中所蕴含的风险。
我怀疑这种道歉的诚意到底有多少,究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,还是深挖思想根源沉痛悔悟——可能还是前者多一点。
你说他们错了,他们也承认自己错了,可是依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。
这种茫然,来自于脱口秀技术层面的欠缺,也来自于认知上的偏狭。
脱口秀的本质就是冒犯。
脱口秀也被称为“冒犯的艺术”,它意味着睿智的、无差别的批判。
冒犯是有边缘的,好的创作者能够找到这个边缘,避免引发群体的反感。
我最爱的呼兰说他妈是“东北金融女魔头”,调侃的是一批毫无投资理念却胆大任性的中年妇女,我们一边笑他总结的精辟,一边get到了他所要表达的意义。
我们发出了笑声,他得到了掌声,谁也不会受伤的世界在他的高超的技巧和幽默的表达之下达成了。
如果他说中年女性都没脑子,容易上当,这就是人身攻击,或许段子还是好笑,格调却低下不少。
之前杨笠因为一句“为什么有些男人明明那么普通,却可以那么自信”被很多男人追着骂,连广告代言都被迫下架。
有网友将杨笠举报到广播电视总局,理由是“演出内容涉嫌性别歧视,多次辱骂全体男性,煽动群众内部矛盾,制造性别对立,不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谐发展。”
还有人出了教程,提供举报地址、举报电话,教大家如何复制粘贴举报理由,还管杨笠叫“性别烂钱收割者”,大有振臂一挥,把杨笠踩死驱逐出脱口秀行业之势。
我在男性聚集地,有名的虎扑社区看到这样一条帖子,“好兄弟们,杨笠被举报了。”标题大概可以代表这些举报者的心情,只要把杨笠搞下去,男人们的幸福生活就要到来了。
但这句话的“杀伤力”虽强,依然属于“好笑的冒犯”的一种,它从本质上不属于对全体男性的人身攻击,只是对男性更容易自大的这种社会现象的善意调侃。
事实上,不仅是女性,连很多男性自己都认同这句话,谁身边没潜伏几个“普信男”呢。
其实呼兰也曾经表达过与杨笠类似的意思,男人中不正常的太多,“长成我这样的也有女孩喜欢,不是因为姑娘猎奇,是因为我正常,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要足够正常,就已经跑赢了百分之九十的人……你看其他人,全是自杀式袭击。”
这段话同样是嘲笑那些在感情中剑走偏锋的“普信男”,但呼兰得到的质疑和指责远远小过杨笠,为什么会这样?
第一他在自嘲的基础上进行评论,对男性产生的冒犯感更小。
第二他是男性,男人们可以容忍同性的调侃,却难以忍受女性的冒犯。
第三呼兰的脱口秀技巧高过杨笠,他的段子和梗都更高级。
都说女性敏感,其实男性在遭受到冒犯时比女性更为敏感,却对自身所带有的偏见或者攻击性漠然视之。
当他们自己成为调侃对象时,他们的幽默感荡然无存;当女性在他们的段子中笑不出来的时候,他们却觉得“你太敏感了”。
这与男性长久以来占据社会主要话语权是有关系的,他们更自大也更脆弱,将优越感视为自信的来源。
我不反对性别梗,两性话题是脱口秀重要的创作源泉,只是在创作时要小心又小心,平衡不好,极容易踩线。
只有尊重女性的人,才能造出女性也能笑出来的两性段子。
而在那位本来就对女性存在偏见的杨某口中,被拐卖才会仅仅是一个搞笑的梗,而不是所有女性的噩梦和文明社会的耻辱。
相比这位杨某仅仅是罚款了事,杨笠被骂到现在,实在太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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