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
我问谢玹,他是怎么认出我的。
听完他的解释,我才知道。
除了我说话时的刻意暗示,被他领会了之外。
最主要的原因,竟是因为我那一手大破字……
「你以前字就丑。
「还总是把『云想衣裳花想容』里的『容』,写得像『穷』。」
我听得无语凝噎:
「……」
他又说。
初次见我时,看到那本书上的字,他还以为是巧合。
毕竟,一个姑娘家的字能从小丑到大,没一点进步……
这也是很少见的。
我:「……」
可随着那书上记载的一桩桩事件接连发生,他便对我越来越怀疑。
即使暗中调查,我的身份没有任何漏洞。
可他却凭直觉认为,我就是他想的那个人。
直到方才,我下意识地说出那句话——
「谢玹,我不亲别的男人,我只亲你。」
他红着眼睛问我:
「你知道吗?那是你离开之前,在我背上睡着了,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」
是这样吗?
其实,在我魂魄被置换的那一瞬间,我的记忆很模糊了。
我只记得谢玹凶巴巴地问我是不是不想嫁给他了?
当时我心里想着——
我要答应他。
我会嫁给他。
我以后只亲他一个人。
……
我以为我没来得及说。
原来,那不是梦,我说了的。
他便记到了现在。
25
其实,每一世的谢玹,都能认出我。
只是时机或早或晚罢了。
这一世,拜我写的那本破书所赐。
竟然是谢玹最早认出我的一次。
我有些不安。
之所以我一直没有主动告诉谢玹,一是怕他不信,二是因为……
从以往的经验来看。
每当谢玹认出我来,就代表着——
清瑶郡主很快就会来杀掉我。
我会迎来我最害怕的噩梦。
不是死亡。
也不是无休止的重生。
而是……
谢玹会忘了我。
他只记得苏清瑶——那个假的苏清瑶。
却不会再记得沈睡睡……
26
我与谢玹到达月瑶台时——
她中的药名叫「醉生梦」。
与酒相溶,能让人迅速迷醉。
算不上什么情药,却能达到令人意识不清的状态。
做戏也是足够了。
此刻,郡主抓着太子的衣襟,口中呢喃着醉言醉语:
「谢玹,你跑不掉了。
「这次,我一定会把你攻略到手……」
傅渊听了这话,动作明显一僵。
他的表情透出几分偏执,眼神暗藏怒意,却还是耐下心来,压低声音哄她:
「阿瑶,这里冷,回寝宫再闹。」
我仿佛看到了他头上翻涌的绿气。
只不过,傅渊到底是在明枪暗箭下稳坐东宫多年的太子。
他一贯擅长隐忍克制,谋定后动。
这不,就连心上人在情思涌动时,唤着别的男人的名字,他都能忍下去。
见此情景,我不禁感叹。
他对这位郡主倒还真是爱得深沉。
只是,他正欲抱她离开,可一转头,却见到了谢玹。
傅渊:「……」
谢玹:「……」
两人一抬眼。
撞衫又撞脸。
27
傅渊的脸色登时黑如铁锅。
谢玹却淡定得很,他的眸光轻扫过太子这一身装扮,不咸不淡道:
「见过殿下。」
傅渊实在对谢玹摆不出什么好态度,便转过头,沉声问我:
「沈容容,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?」
我低眉,看似真诚道:
「殿下今夜若想成事,还需谢小郎君出手相助。」
傅渊闻言,看向谢玹,冷笑一声:
「谢世子难道愿意出手相帮?」
不怪傅渊不信。
毕竟,他可是在蓄谋抢夺谢玹与郡主的婚事。
谢玹忽地轻笑了一声:
「要帮殿下又有何不可?只是臣今夜,要跟殿下讨一个人。」
他说话时,虽在太子面前自称为臣,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倨傲。
谢玹把我轻揽入臂弯,对上傅渊,一字一句道:
「臣要讨的人——是沈容容姑娘。」
谢玹的声音太悦耳了。
我听得心头颤动。
却深深埋着头。
唯恐一个不小心,会在傅渊面前笑出声来……
28
可傅渊却沉默了许久,都没有回应。
我等不及了。
最后只能收敛表情,抬头去观察这位太子殿下的脸色。
却瞧见他正目光深沉地盯着我。
漆黑的眸底,竟然流露出了一丝……不甘?
这太可笑了。
我做了他好几世的替身。
这一世,眼看着就能替他实现夙愿。
他怀里正抱着他的白月光——
可他……居然却又对我这个「替身」恋恋不舍了?
29
看来,还得我再添一把火:
「殿下,时机宝贵,皇上和皇后很快就要从观星楼回寝殿了。」
七夕之夜,帝、后二人也会一同去观星楼赏星。
在今夜的计划里,太子与清瑶郡主这场你情我愿,应怀送抱的亲密画面——
必须要被皇上和皇后撞见,才能彻底落实。
我是在提醒他:
鱼和熊掌不可兼得。
他必须二选一。
傅渊这才意识到时间紧迫。
只是,事已至此,他自然已经猜到,我和谢玹之间的关系,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他头上的绿气仿佛更重了。
最终,傅渊瞧着谢玹,音色沉沉:
「沈容容是孤的侍妾。」
谢玹唇角呷笑:
「是,臣知道。」
傅渊又道:
「她出身青楼。」
谢玹淡淡颔首:
「这个沈姑娘也告诉臣了。」
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——那又如何?
傅渊的目光中染了讥讽:
「想不到谢小郎君,竟会喜欢这样卑贱的女子。」
太子性子偏执,喜怒无常,对待我们这些替身的态度也是时好时坏。
所以,他那些羞辱的话,我早也见怪不怪。
倒是谢玹。
当太子说出「卑贱女子」之时——
我感觉到,谢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,紧了一下。
他的眼底,也多了几分晦暗沉色。
这显然是怒了。
下一刻。
谢玹果真嗤笑了一声。
他牵起我的手,细细摩挲:
「女子的尊卑从不以出身而论,沈姑娘自有她的可爱之处,承蒙殿下您看不出来,才让臣如获至宝。」
这是在暗讽傅渊眼拙呢。
他可真是不负外间传言的毒舌之名。
我故意挠了挠谢玹的手心。
他侧过头看我,眸中阴沉尽退,只盛着肆意却温柔的笑意。
30
傅渊被噎了一下,终于作罢。
他毕竟是太子。
而且,这桩事无论怎么看,都是他先抢了谢玹的婚事,理亏在先。
事已至此。
他最要紧的,就是务必确保搞定怀里的清瑶郡主。
傅渊瞥了我一眼:
「开始吧。」
我便把一直蹲守在月瑶台底下的李眉眉唤了上来。
李眉眉来时,手里的木托盘里盛着一堆瓶瓶罐罐。
我悄悄对谢玹说:
「这是要给太子卸妆了。」
他问:
「这些,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主意么?」
「是啊。」
谢玹了然,随即戏谑地轻笑一声,竟出言夸我:
「……睡睡姑娘果然妙极了。」
31
经过李眉眉的一番捯饬。
太子换下了红衣,恢复了自己平时的样子。
他不再扮演谢玹。
而是以东宫太子的身份,抱着清瑶郡主下了月瑶台,往寝宫走。
一路上的宫人们,都见到了清瑶郡主窝在太子怀里的模样。
太子还特别「碰巧」地撞见了从观星楼下来的皇上和皇后。
更巧的是,谢玹也正好从对面走来!
清瑶郡主醉得不轻。
她像只小猫一样,环着太子的脖颈,迷迷糊糊地说着:
「娶我,好不好?」
太子做戏做全套,装模作样地想要摇醒清瑶郡主:
「阿瑶,父皇和母后在呢,先别闹。」
哪知清瑶郡主却醉道:
「那你还不赶紧求旨赐婚?」
太子:「……」
恐怕连他都没想到。
白月光会误打误撞地配合他到这种程度。
帝后夫妇这段日子正想给清瑶郡主赐婚。
本来,他们属意的人选是谢玹。
可今夜此景——
清瑶郡主却与太子抱在一起。
偏偏,这么亲密缠绵的场景,却还被谢玹撞见了。
那么无论如何,再赐婚给谢玹都不合适了。
就在最关键的时候……
谢小郎君淡淡地补了一句:
「原来郡主的心上人是太子殿下。
「那么,臣便祝二位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吧。」
这下,谁都没话说了。
于是,在这一场混乱的闹剧中,
清瑶郡主与太子的事,满宫皆知。
而我——
终于被谢玹带着,趁夜离开了东宫。
只是,我望着夜色下的皇城,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。
我知道,等到明天,
清瑶郡主就会醒来,
而她的系统,也即将恢复。
那才是我接下来,最难应对的危机……
32
谢玹原本要带我回侯府。
但我知道,谢家父母之前一直把那个假郡主当成了我。
为了避免麻烦,
我让谢玹暂时带我去了他府外的别苑。
送我进了卧房,谢玹让下人送上温茶。
他亲手斟了一盏,递给我。
我捧着茶,有点发愣。
谢玹摸了摸我的头,像是在摸小狗一样:
「傻愣着干嘛?喝啊。」
说完,他又把指尖移到我的唇边:
「……怎么干巴巴的。」
我脸色微微一烫。
抬指摸了摸唇瓣,这才发觉——
原来,我折腾了这一夜。
看似胸有成竹、稳如老狗,
可竟是口干舌燥,紧张到一口水都没沾过。
他盯着我喝完了茶。
这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帘,开口问:
「这别苑我一个月前才新置的。外人都不知道,你怎么得知的?」
我如实答:
「我上上辈子踩过点了。」
谢玹默了默:「……」
他似乎是在琢磨我口中的「上上辈子」。
夜半灯烛之下。
我一一细数这接连几世的重生。
怕谢玹不信,我还反复强调各种细节。
比我给他的那本破书上写的还要详细数倍。
谢玹一直静静地听,指尖偶尔在桌上敲出几个音。
听到后面,他若有所思:
「所以,你是说,必须毁掉她手里的『系统』,才能让一切结束。」
我点头,却又皱起眉来发愁:
「但我只是听到过她与系统的几次对话。
「却并不知道,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。」
我怀疑过那个郡主身上所佩戴的各式各样的物件。
簪子?步摇?手镯?玉佩?
我相信——但凡存在,必有形态。
只是我能近她身侧的机会实在太少。
那系统又太过隐秘。
所以才一直没有探究出来。
「知道了。」
谢玹淡淡地应了这一声,表情沉静,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。
我有些忐忑,忍不住再次确认:
「谢玹,我说的话,你信么?」
他在烛火下,眼神直勾勾的,凝眸看着我,轻笑了一声:
「若不信你,小爷会带你回家?」
也对。
毕竟我那本破书已经证明了许多未来之事。
而且他连我的身体被人占了这种离奇的说法都信了……
我望着窗外月色:
「谢玹,我不想再重生了。」
谢玹撑着下巴:
「哦?重生不好吗?」
我捏着他的手指,感受到他掌心恍如隔世的体温,声音竟有点哽咽:
「死太多次了,疼。
「而且每次死之前,你都会变得跟个傻子似的,不认得我了!
「谢玹,我真的会被那时候的你给气死。」
那种场景真是越想越委屈。
我鼻头发红,扬眸瞪着他,气狠狠、凶巴巴道:
「你不许娶那个女人,不许不认得我,不许变成傻子,不许……」
话未说完。
谢玹的拇指忽而贴到了我的唇上。
他扬了扬唇角,语气有点戏谑,有点恶劣,眼神却极温柔:
「方才这双小嘴干巴巴的,看似不大好亲……
「现在,约莫是可以了。」
我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。
他炙热的吻,便已经封堵而至——
33
谢小郎君的唇温,温柔绵长,又如同烈焰骄阳。
只一瞬间,便怦然了我的心尖,灼烫了我的耳根。
我觉得空气越发稀薄,连眼前都有些发黑了,不禁告饶。
谢玹才终于缓缓放开了我。
「怎么,这就不行了?」
他转去吻我的眼睫,声音含笑:
「你这身子,得多补补。
「要不然,成亲之后,可怎么受得住?」
我被他亲得有些昏头,烫着一张脸,贴在他的胸襟前,小口小口地喘气,神思蒙蒙的。
成亲啊。
原来他已经想到这么远了。
只是,这一世真的能成功吗?
大约是看我神思不安。
谢玹又俯下头,捧着我的脸,揶揄地笑:
「之前算计别人的时候,像只狐狸,怎么,临到关头却怕了?」
他眉眼弯弯,看似柔和,薄唇翕合之间,声音有些散漫:
「小爷知道了,死会很疼,这次,绝不会让你再疼了……信我一回?」
那语气,就像是在哄小姑娘一样。
我埋在他怀里点头。
这世间众生,要是连谢玹都不可信。
那我重生也没什么好玩的了。
在这里,仿佛所有人都爱着那位郡主。
唯有他,能认出沈睡睡,爱上沈睡睡。
我怎么会不信他呢?
我只是担心他——
「谢玹,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记性比较差?或是记忆有所缺失?」
我一本正经地问他。
谢玹默了默,眸色深深地望着我,反问:
「阿瑶,你当年随口一句撩拨的梦话,小爷便记到了今日。
「现在你还嫌我记性不好?」
我微微一怔。
阿瑶,苏清瑶……
这些名字,原本是属于我的称呼没有错。
可它们被人顶替了太久,以至于我现在听来,竟恍如隔世,无比遥远。
我将谢玹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,扬眸微笑:
「我知道你会一直记得苏清瑶。但是从今夜起——
「换一个名字来记吧。
「把苏清瑶这个名字忘了,记住沈睡睡,好不好?」
谢玹微怔,继而了然。
他捏了下我的耳唇,温温热热的声音掠过我的耳廓:
「成,记住了。
「小爷以后的媳妇……叫睡睡。」
34
第二日。
清瑶郡主并没能找上我。
听说。
太子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去求皇上赐婚了。
宫里因为这件事,议论纷纷。
皇上虽然还没有明确下旨,但在态度上,已经倾向于要给太子和清瑶郡主赐婚。
于是,清瑶郡主一夜之间,变成了准太子妃。
谢玹说:
「她还跑去跟皇上解释,说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事只是误会。
「太子却不提那些,一味只说自己与她两情相悦。」
我手里拈着谢玹特意差人排队买来的梨子糖糕,轻咬了一口:
「那皇上信谁呢?」
「你猜?」
我想了想,边吃边道:
「我猜啊,皇上谁也不信,只信自己的眼睛。」
事态已经发展至此。
我倒是好奇,那位郡主手里就算有「团宠系统」,难道连皇帝的决意也能更改?
世人宠她爱她,可这事却涉及到了皇室尊严。
当众与太子亲热,事后却又不认账——
皇上会怎么想?
那位郡主大约要忙活一阵。
我正思绪翻飞间。
谢玹忽然凑近。
他伸出微凉的指尖,抹了一下我嘴角的糖渣碎屑,含入了他自己的口中,咂了咂唇:
「啧,这么甜?」
我照直往他嘴里也塞了一块,笑眯眯道:
「记得这个味道了没,沈睡睡爱吃甜的,越甜越好。」
谢玹的口味总是清汤寡淡的。
他只要沾一丝辣,便会面红耳赤,呛得直咳。
但我从小便喜甜喜辣。
他迁就我,就派人去城西的红樽坊去买吃食。
一买就是小半张桌子,只我一个人吃。
我觉得,他不是在养媳妇……
而是在养猪崽。
谢玹把我硬塞给他的梨子糕吃完。
薄唇翕合,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嫌弃,可唇角上扬的弧度却十分宠溺:
「记是记得了。只不过,依小爷看,你不该叫沈睡睡……应该叫糖罐子。」
我看着他眉眼如画的笑意,心想。
要是能一直这样甜下去就好了。
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……
35
四天之后。
清瑶郡主来了——
这一世。
她没再让影卫暗杀我。
也没再想方设法地逼我服毒。
她穿着一袭锦丽的华服,在宫人的簇拥下,大大方方地摆驾来了谢玹的别苑。
对上我的眼神时,她弯了弯嘴角,露出一抹看似玩味却高傲的笑:
「你就是青楼出身的沈容容?
「你以为,重生之后,就能玩过我了吗?」
我挑了挑眉。
——纵使心头剧震。
可我依然目光淡淡地看向她。
从前几世的经验判断,她虽然有系统,却并不知道我重生之事。
可现在,她居然知道了?
36
——我再次仔细揣摩了一番上面的心理。
然后开始反思。
不成,我的表情不对。
我不应该过于平淡,她会怀疑的。
得表示一下震惊才好。
于是。
我便对着清瑶郡主,露出了一脸诧异的表情:
「你……你说什么……」
果然。
清瑶郡主这才满意地嗤笑了一下:
「哼,沈容容,你还是别自作聪明了。」
瞧她那得意的样子,我便知道——
我的表演,她信了。
这可真是得益于这些年在太子身边当替身。
虽然那时我的表演很单一。
只是演睡觉罢了。
但总归,那也算是一种磨炼吧……
就在这时。
我看到了她身边站着的太子。
傅渊竟跟着她一起出宫来这儿?
我是曾经的替身。
谢玹是他的情敌。
我觉得,无论他是陪着这位郡主来找谢玹的,还是来找我的——
这都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办出来的事。
太子大约是……脑子里又被人灌了十几斤水吧?
我与傅渊对视了一眼,意味深长地下了个礼:
「太子殿下。」
傅渊看着我,欲言又止了半天,最后居然扯动唇角,对着我唤了一声:
「阿瑶……」
我微微一愣,颇有些不可置信。
但很快,我便反应了过来,转头看向清瑶郡主:
「你告诉他了?」
郡主勾了勾嘴角。
她顶着原本属于我的那张脸,露出一抹看似纯真无邪的笑:
「太子哥哥对我这么好,我怎么忍心瞒他?
「倒是你,你跟在太子哥哥身侧这么久了。
「眼看着太子哥哥对你动情至深,却一直不告诉他真相,沈姑娘,你心肠可真够硬啊。」
三言两语之间,她的甩锅技术倒是炉火纯青。
37
是了,其实我知道。
太子的白月光,就是我自己。
但是——
成为沈容容之后,我只想将错就错,从未想过告诉他……
38
我出身将门,自小擅长驯马。
遇见太子,是在我十岁那年。
那是一次秋猎。
大人们都去林中猎猛兽了。
而年纪小的皇子皇女,则与我们这些武将的儿女在一起。
我们只是骑着小马,随便猎些温顺的小动物,当个添头就好。
太子年少时病弱,不善齐射。
可他却又因嫡子之名,被皇后娘娘教令着,样样都要争尖冒头。
十二岁的他,白白瘦瘦的。
他骑上了一匹性烈的贡马。
那马儿欺负傅渊弱小,没过一会儿便把他半个身子都坠在马下。
可争强的他,却还一声不吭,死死咬牙,拽紧了缰绳,不肯放手。
我有经验,知道一旦他被马拖行,就会危及性命。
爹爹告诉过我。
将门一族,生来便要忠君、护君。
傅渊是太子。
——未来的君。
于是,我用了爹爹教我的驯马术,在关键时刻救了他。
秋风飒飒,他的手上、臂上,都是血痕。
我掏了一罐药给他。
那是爹爹上战场时才用的、极好的外伤药。
可他居然藏了起来,没舍得用……
从那开始,我便敏锐地察觉到,太子看我的目光不一样了。
他开始学着别人一起,将清冷的声音放软,叫我「阿瑶」。
他会时常送我京中流行的钗环首饰、糕点酥饼。
他在宫里,见我一面很难,可每次我进宫里玩,总能撞见他。
他看我时,带着期待,眼里有光,像是在看月亮。
「阿瑶,你长大以后,想当太子妃吗?」
——他曾这样问过我。
那时的太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,背后是瑰丽的宫墙和遥远的落日。
他看起来总是很孤单,仿佛有背不完的书、学不完的东西。
问我时,他声音涩涩的,小心翼翼。
他似乎在求我——求我进到这座牢笼里来,救救他,陪陪他。
可我却看着西天那片绚丽的红霞,想起了另一个张扬如烈焰的红衣少年。
我笑着对太子开口,温和却决然:
「我不当太子妃。
「我以后是要嫁给谢玹的。
「谢玹会袭爵,我要当侯夫人。」
那一刻起,
傅渊眼里的光灭了。
他开始变得更加孤冷,眼睛里似乎总有一股化不开的阴郁。
一直到后来——
我成了沈容容,从青楼被人买出,又以琴姬的身份,入了他的东宫。
表面上,我是清瑶郡主的替身。
实际上,我却是在替身我自己。
何其可笑?
39
我并不后悔救过傅渊。
但若再重来一次,我会乖乖地抱着我的兔子,等在一旁,不会再出手了。
那一年的秋猎围场。
有专门负责保护他的皇宫侍卫们。
没有我,他顶多受点罪,却也不会死。
可就因为我出了手。
东宫里便多了九个被围困高墙的姑娘们——
她们只因与他记忆里的我,或多或少有几分相似,便成了坐困皇城的笼中鸟雀。
每一世重生,我都想方设法地与她们交好。
我找尽理由,日日陪她们笙歌烹茶,打发光阴。
她们骂太子的白月光。
我便陪着她们一起骂,骂得比谁都凶。
只可惜。
我不能重生回到那年的猎场。
每一个轮回,我都只能在太子的床榻上,以沈睡睡的身份醒来……
40
现如今。
我也大体摸清了郡主的招数。
她应是被逼急了。
才用出了这种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的法子:
她为了不做太子妃,便破釜沉舟,将「我才是真的苏清瑶这件事」告诉了太子。
虽然不知道,这么玄乎的事,她是怎么解释的。
但很显然,太子还真的信了。
现在太子与她,反倒又成了盟友……
太子想把我抢回去。
而她,想借着太子的力,兵不血刃地把我从谢玹身边剥离开。
直到现在,她想嫁给谢玹的心,都没死干净呢。
果然——
郡主的目光扫过我,又扫过傅渊,莞尔笑问:
「太子哥哥,你要不要把沈姑娘接回去?」
傅渊没有应她的声。
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身前。
用那双冷郁的深眸凝视着我:
「阿瑶,跟孤回去,可好?」
他此时说话的语气,像极了当年落日宫楼下,问我那一句——
「阿瑶,你长大以后,想当太子妃吗?」
他的执念没有变。
我的选择也一如当年。
「殿下说笑了,我好不容易出来的,又怎会再回去?」
傅渊的脸上划过一丝不甘的怒意,却又很快平复。
他勾起一抹苦涩而自嘲的弧度:
「阿瑶,你一直不懂我。
「而我也始终不知道,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真的讨你喜欢。
「苏将军死后,我以为你入宫三年,终于肯叫我太子哥哥,肯对我笑了……
「可原来,那都不是你……」
我看了傅渊一眼,又将目光扫向似笑非笑的清瑶郡主。
——那当然都不是我。
那三年间,清瑶郡主占用了我的身体。
她进了宫,在系统的指引下,模仿我的一举一动,开始攻略宫里每一个对她有利的人。
她利用了「白月光」这一身份优势。
用我极其不齿的手段,勾吊着太子的胃口。
直到把太子的好感度,攻略完成。
到了后来,她甚至还用同样的招数去攻略谢玹。
可谢小郎君那人吧。
不仅舌头毒,眼睛也毒。
他看穿了她那套钓鱼养鱼的把戏。
并坚信,那不是我。
他开始寻我,为此不惜去查阅各种奇诡异事。
直到,我每一世以沈睡睡的身份,投入他怀。
沈睡睡、阿瑶、郡主……这些身份。
谢玹一一都分得清。
——可傅渊,却沉睡在清瑶郡主为他织造的梦里。
他分不清。
41
我淡淡地笑着,开口问傅渊:
「殿下是真的非我不可吗?
「那些东宫里的替身,又做何意?
「殿下不妨扪心自问,喜欢的究竟是我?还是年少时那一道求而不得的影子?」
傅渊闻言愣住。
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忆里。
我便趁势继续攻陷:
「殿下可还记得,在七夕的前一日,你曾答应过我,会给我一道赏赐?
「请殿下放了东宫里那些替身吧。」
傅渊直勾勾地盯着我。
须臾之后,他对着我,弯了弯唇角:
「孤说的是,若能娶到阿瑶,才会给沈容容赏赐。我可以把她们放了,可是阿瑶呢?会回来吗?」
他脸色微微泛白,露出了那抹病态偏执的笑:
「影子是你,求而不得是你。孤的太子妃,也该是你。」
我默了默。
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了。
执念至此,他大约是没救了。
但傅渊却并没有急着逼我跟他回东宫。
比起把我架回去,他似乎更想让我自己看清事实,低头妥协:
「阿瑶,你放弃吧。谢玹他不会再认得你了。」
纵使早有预料,甚至这一环早就在我的计划当中——
可当傅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。
我还是心头一沉……
42
清瑶郡主凑到了我的耳边。
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轻声笑问:
「你知道谢玹哥哥去哪儿了吗?
「他去给我买糕点了。
「好不好奇,我是怎么知道你是重生者的?
「因为我从谢玹手里,得到了这个——」
她把那本《论怎么在这蛋疼的世界里活下去之第十八稿》拿到我眼前晃了晃:
「真是的,本以为随便找个小世界,留下来养老就好了。
「要不是必须得到男主的好感度,我也懒得对付你。
「没想到你和男主的攻略难度这么高,你还能重生?」
我的指尖微微拢紧。
她随手翻了几页:
「害我一次次失败,不得不重启了好几次任务……
「系统天天跟我抱怨说快负荷不了了,不能再重启了。
「算了,这一次我不杀你了,免得一杀了你,谢玹又发疯。
「你就眼看着谢玹和我在一起吧,这样也不错。」
听她这样说,我便知道,我赌对了。
我的重生,与清瑶郡主重启系统有关。
但她与我不同。
我会有每一世的记忆。
可她每一次重启系统,或许是为了保证那所谓的「攻略难度」。
她的记忆也会重启。
每一世,对她来说,都要从零起步,是一次崭新的开局。
她以为,她看了我写的重生记录,就占得了先机呢。
可是谁说,那书里的内容,就全都是真的?
43
《论怎么在这蛋疼的世界里活下去之第十八稿》。
这名字虽然没变,但实际上,它不应该叫「第十八稿」。
它已经是「第十九稿」了。
我改过了。
那本书里,有一部分,我是之前写给谢玹看的。
可还有一部分——
却是这几天来,我和谢玹一起修改润色,将计就计,故意写给她看的。
为的,就是放松她的警惕。
寻机诈出她的话。
至于她的弱点。
我想,我已经找到了。
——系统负荷不堪。
——她无法再重启。
那么。
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机会。
同样,也是她的最后一次。
44
我看着她占用着我的身子,顶着我的脸,用我的嘴说出那些厚颜无耻的话。
我本来想嘲笑她痴心妄想的。
但我忍住了。
毕竟,按照情景设定,我这会儿应该是慌乱无措的。
于是我很配合地,露出了一脸心痛又绝望的表情:
「你到底把谢玹怎么了?!」
清瑶郡主弯唇一笑,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:
「你自己看呀。」
在她说话间——
一道熟悉的身影,由远而近,缓缓走来。
谢玹回来了。
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唇上也少了几分血色。
那双清冷妖孽的凤眸中,昔日神采尽数不见。
他就像是一个被操控了意志的傀儡。
他面无表情地经过,却在我身侧,微微顿了一下。
谢玹转过头,看向我。
他的眸子动了动,眉心也蹙了一蹙。
仿佛是在吃力地回忆着什么。
可没过多久,他就撑住头,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。
我一时没忍住,红了眼眶,眼泪簌簌而下:
「谢玹,很疼吧?」
我扬起手,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头。
我知道,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沈睡睡了。
但他在努力想起来。
他在试图摆脱系统对他的操控。
他越挣扎,便越会头痛欲裂。
尽管这一切都是我们提前预料到的。
可是谢玹此时此刻身上受着的苦,却也是真的。
我心疼他,眼泪越流越多……
谢玹看到我的泪水,竟缓缓抬起了手。
我一怔。
「谢玹?」
他似乎想给我拭泪,可动作到一半便停住了。
他累极了似的,身体摇摇欲坠,无比吃力、无比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:
「哭、哭包……」
45
我心头剧颤!
谁说他不认得我的?
虽然我的谢小郎君,被那该死的系统变成了这么一个二傻子。
但他还记得我!
我投入他怀里,紧紧抱着他。
又哭又笑。
我也像个二傻子了。
……
可另一旁,清瑶郡主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。
她的声音里蕴了怒火,竟连我和太子也懒得避讳了。
她直接对着虚无的空气嚷道:
「系统,怎么搞的?
「继续给我增加控制洗脑权限!
「折损他几年寿命又怎样?他不折,这次折的就是我了!
「负荷大?你嚷了多少年负荷大了,也没见你真的挂过,加!」
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在赌坊里一掷千金的豪客。
却又像是一个失足溺水,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呼救者。
声音里充斥着紧张、暴怒、不甘、挣扎……还有害怕。
而下一刻。
她缓缓笑了。
谢玹却忽然把我推开!
他别过头,呕出一大口血来。
紧接着,他的脸色迅速白了下去,像是一张脆弱的纸。
「谢玹!」
我从未见过谢玹虚弱成这副模样。
以往的重生里,系统也不曾这样伤害过他的身体。
我吓得赶忙伸手去扶他。
可我的手伸到半途,却被清瑶郡主拦住——
她把谢玹拽到了她的身侧。
又拿出帕子,看似好意地给他擦拭唇边的血丝。
实则,她根本不顾他的死活。
她若无其事地对他说:
「谢玹哥哥,你该陪我用午膳了。」
「好。」
谢玹回应了她。
声音里再无一丝波澜。
46
清瑶郡主是个疯子。
她开始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,不仅让谢玹陪她用膳,连我和太子也要坐在一边瞧着。
太子大约也没见识过这种离奇的场景。
又或者,他已经开始后悔跟那个女疯子上一条船了。
他在桌案底下攥住我的手,声音低沉:
「阿瑶,别怕,孤会护着你的。」
我却冷淡地扯回了自己的袖角:
「护得很好,下次不用再护了。」
傅渊脸色微僵。
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,目光阴郁。
我却视而不见,只目不转睛地望向桌案对面。
——因为真正护我的人,在那里。
谢玹一直不间断地在给清瑶郡主夹菜。
他虚弱得没什么力气,连握筷的手都是抖的。
却给她夹了满满一碗。
那些菜堆在一起,犹如一座被辣椒砌成的小山。
清瑶郡主一边享用,一边故意刺激我们:
「太子哥哥,沈姑娘,你们也吃啊。」
……
只不过,午膳用到一半,清瑶郡主就有点受不了了:
「谢玹,你怎么总给我夹辣的?换掉。」
谢玹微微停住。
然后,麻木地应了一声:
「好。」
于是,他又开始往她面前堆起了各种甜食:
蜜饯青梅。
梨子糖糕。
枣泥千酥。
……
清瑶郡主的脸色渐渐难看了:
「怎么又全换成了甜的?能不能清淡一点?」
谢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。
我静静地看着,看着看着,眼睛就酸了:
「你还看不出来吗?他根本不是在给你夹菜。
「他是在给沈睡睡夹。」
沈睡睡喜辣喜甜。
辣要骄阳烈火般的辣。
甜要酥软留香般的甜。
47
我说出「沈睡睡」这个名字的时候——
谢玹忽然抬眸,看了我一眼。
紧接着,他再次露出了挣扎的神色。
只是,虽然他面色痛苦,可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明:
「沈睡睡。」
他薄唇开合,虚弱地唤了我一声。
而后,他的唇角一边溢出更多的血,一边却冲我露出了张扬的笑:
「哭什么,我早就跟你说了——」
「小爷的记性……好得很!」
我握住他的手:
「谢玹!你说我哭什么?」
他伤成了这样。
我心疼,我替他哭啊!
清瑶郡主见状,不可置信地质问系统:
「系统,怎么回事?
「不是已经加大了控制权限吗?」
这一次,连我们也听到了那个「系统」传来的声音。
那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、很怪异的音色:
「紧急报告,攻略任务被判定为失败。
「警告警告!系统超负荷运行,已被目标『谢玹』的意识反控!
「反控进度百分之五十……百分之八十……百分之九十九……
「警告!系统即将自毁——
「监管灵魂,胡小姚,因多次篡改角色,违反任务规则,灵魂将被时空管理局收监。
「胡小姚相关数据开始清零。」
郡主不甘地叫嚷着:
「不可能!不要……」
天空好像出现了奇异的光。
正当我想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——
那道光却变得极其刺眼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,令人不受控制地想要睡去。
记忆的最后。
我只记得一声清脆的:
「叮——」
此声过后。
一切就此,归于平静。
48
我又又又又又重……
诶不对。
这好像不是太子的床。
我没重生。
我就是单纯地……睡醒了。
睁开眼后,我看到了谢玹的脸。
他低眸看着我,一手撑着下巴,另一手拨了一缕我的头发,捏在手里面把玩着。
对上我惺忪的睡眼,他展颜一笑:
「醒了?睡睡姑娘睡够了的话,抽空陪小爷成个亲?」
「啊?」
我蒙蒙地坐起来,打量四周的一切。
这才发现,我竟然在谢侯府内。
而屋里院下,各个角落,竟都被布置成了通红一片,甚至贴满了「囍」字。
我茫然问:
「谢玹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
谢玹把我揽在怀里。
他的脸色微微泛白,病态未退,还带着一抹委屈。
语气却有些恶劣,近似控诉:
「没怎么,只是觉得,想把你娶到手太难了。
「小爷便趁你昏睡不醒的这几天,提前布置好了喜堂。
「等你一醒,立刻就拜天地。」
我默了:「……」
竟觉得十分有道理。
我想嫁给他,也太难了。
忽然。
我看着他的脸,又想起睡着之前的场景,便一把抓住他的手:
「谢玹,你身体如何?」
我记得,清瑶郡主在操控他时提过一句,他会被折寿的。
谢玹看出了我的心思,如画的眉眼微微眯起,唇角上扬,莞尔一笑:
「能把你换回来,折几年寿又算什么?
「再不济,你日后天天给小爷炖十全大补汤,把折损的那几年,给小爷喂回来不就成了?」
他说得轻松。
我却听得心疼。
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又想起了什么……
忙慌慌地要下去照镜子——
我的身体并没有换回来。
我还是沈容容。
49
与苏清瑶相关的一切,好像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。
除了我和谢玹,没有人再记得她。
人们只记得战功赫赫为国捐躯的苏将军夫妇。
却神奇地忘记了苏清瑶的存在。
就连太子也不记得了。
事实上。
太子不仅忘了苏清瑶……
他甚至连沈容容也忘了。
他还给东宫里那九位没名没分的姑娘,每人发了一笔极其可观的银子,将她们送出了宫外。
我与谢玹成婚时,给昔日的九个姐妹都发了请帖。
邀她们来陪我出嫁。
她们开开心心地来了,却似乎并不理解,我身为未来的世子夫人,为什么要给她们这些曾经的太子侍妾发帖子。
这实在不合世俗规矩。
……她们也把我给忘了。
不过没关系。
她们各自的喜好还是没变。
李眉眉送了我一套她亲手做的青石黛。
王小藕送了我一盒的藕粉糕点,来自她自己开的铺子,顺便还许诺了我永久试吃权。
李诗疹则亲自绘了一幅流苏花树楼亭图。
她说不知为什么,一想起我,便觉得亲切,总想起春日时节里,流苏花开满枝头的画面。
……
我一一笑吟吟地收下。
如藏至宝。
50
这时。
外面传来了喜奏声。
——是我的谢小郎君。
时隔十数个轮回。
他终于来接我了。
【正文完】
《太子傅渊·番外篇》
十二岁那年,我遇见了一生挚爱。
那是个出身将门的姑娘。
她小小年纪,英姿飒爽。
在秋猎场上,众目睽睽之下,将我的性命从烈马的铁蹄下,抢了回来。
「这药给你,是我爹爹战场杀敌时用的,抹上就不疼了。」
小姑娘声音清脆,穿着一身红色的猎袍,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将门傲气。
她穿红色,可真好看。
像一只浴火的小凤凰。
当时我暗暗地想着。
她把药扔给我。
可我哪里舍得用?
我藏了许多年,藏到罐中的膏体发硬,清香不复存在。
后来我才知道——
她喜穿红色,是因为那个常常穿红袍的少年。
她现在为他穿红袄,以后还会为他穿上红嫁衣。
有一年,我终于忍不住问她:
「阿瑶,你想不想当太子妃?」
我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,便想许给她最高的位置。
太子妃,便是将来的皇后。
可是她不要。
「我以后要嫁给谢玹,我要当侯夫人的。」
痴生怨,怨生嗔。
我被困住了。
她离我越来越远。
直到那年,苏将军夫妇去世,父皇怜爱她,将她封为郡主,接入了宫里。
宫里所有人都喜欢她。
她竟也不再待我那么冰冷,而是一口一声「太子哥哥」地唤我。
我觉察出几分怪异,却最终抵不过那个温柔的困局。
我越陷越深。
耽于美梦,不愿自醒。
直到后来,我才知道,那不是她。
我见到谢玹为她步步计算,以命相搏。
我也见到她为谢玹哭,为谢玹疼。
而我在旁边,却仿佛一个笑话。
再后来。
他们赢了。
只是苏清瑶消失了。
伴随着那个占用了她身体的灵魂,一起消失了。
而后我发现,其他人全都忘记了她。
父皇母后不记得她。
我宫里那些与她曾经交好的替身,连沈容容都不记得了。
我想起了她唯一求过我的那件事:
她希望我给东宫九个姑娘自由。
她们大多出身低微,就算养在东宫里,也会一生无名无分。
……确实该放了。
于是我随便找了个理由,赐给她们丰厚的银钱,让她们走得远远的。
太子是很忙的,没时间每天围着那些女子打转。
而她与谢玹的亲事在即——
我猜,如果我也像旁人一样,将她忘了……
她大约会很高兴吧。
于是,在谢玹提起她时,我故意反问了一句:
「沈容容,那是谁?」
当时的谢玹戏谑地看着我,红衣猎猎,笑得揶揄:
「殿下的演技,还需磨炼。」
……没想到被这个惹人厌的男人一眼看穿了。
要不是以后还得指望他辅佐我,我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发配八千里。
于是我便换了个表情,重新扬了下眉:
「沈容容是何人?与孤有何相关?
「这样呢?」
谢玹很勉强地点了下头:
「凑合吧,好些了。」
我看着谢玹眼下那颗泪痣。
忽然想起——
以前她在我身边时,唯一夸过我的,便是我脸上的痣。
原来是因为我跟这个男人长得像。
明日,我想约个点痣的大师。
要不然以后,再照镜子,我怕把自己给气死。
但在谢玹面前,我自然还是要稳住气势的。
于是,我吐出一口气,淡淡道:
「那就这样,你就告诉她,孤也把她给忘了。
「顺便……祝你们百年好合,早生……」
早生他大爷的。
算了。
还是说不出口。
——那就这样吧。
太子很忙的。
【番外·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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