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山一日,便觉得天地宽了。
或许,只有远离闹市,去深山听风看花,才能敞开心扉,把一切繁盛的俗事丢到山中。一个人,看见山,便觉得有了山的样子;看见花,便觉得有了花的微笑。人生就是这样,你面对着什么,就会活成与之同样的人。
入山,遇见一朵花。枝干有刺,黄色的花,重瓣,犹如玫瑰。不知花名,当地人叫它马茹子。上网一查,知晓它的学名叫黄刺玫。
在山中,远志、柴胡都有善心,它们在大地上,无端欢喜,期待人心带走它。或许,一种善落在一个碗里,成为一种解药。
而在它们一旁的是马茹子,它安静地开,一树繁花,把一座山燃烧成了春山。
黄昏,落了一场雨,马茹子花上挂满了雨水,晶莹剔透,犹如一个个水晶。花朵遇见雨,或许是另一种样子,有些花被打湿,凌乱着,有些花安静着,雨水洗净它的脸。
我走时,马茹子送我远去,它目送一个人的背影在雨中消退,或许,一个人关于黄昏的记忆,就记住了一场雨,一山的花。
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
新秋进山,看见的马茹子是另一番景象:它叶子丰茂,果实累累,如红色的玛瑙,串联在枝头,或许,这是秋天最好的财富。
它那么美,却缺少一种礼赞。
中国古诗里缺少它的影子,就算陕北民歌里出现那么多植物,譬如山丹丹、沙蒿蒿林、桃花杏花,却没有马茹子。或许,人心轻视这种花已经很久了。我觉得,是时候为一朵花写点什么了。
写点啥呢?它长在山中,它茂盛的时候,山中亦没有了路。人怕它身上的刺,都避开它,没有人喜欢拨开它的枝条进山。
或许,不喜,是人们忽略它的最大原因。它一身的刺,不知道刺伤过多少人。
在陕北,我欢喜的草木太多,譬如丁香,譬如苜蓿,譬如红柳,可是面对着马茹子,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态度,是欢喜还是厌恶,自己都搞不清楚。或许,它在我心里,始终处于可有可无的位置,这多么尴尬。
只有它的红果,压住秋天的时候,我才觉得属于一种植物最好的时间来了。
满树的红,与山中的黄叶相匹配。
中国古诗里最多的秋色,全在一座山里。黄叶遍地,红果满树,两种颜色,把一座秋山填满了,把中国古诗里关于秋天的样子撑饱了。
人间草木那么多,为何不给马茹子一个机会,让它在文字里与万物相媲美。
一个人,头枕着夜晚,想着马茹子的样子。再也睡不着了,点一盏灯,开始在白纸上写下:黄刺玫,以一身的刺与这个世界对峙,我们所缺少的,就是它所拥有的。
是啊,我们心里没有它,可是你看,这一座山,是它主宰的,另一座山,也是它所主宰的,漫山遍野的秋天,马茹子红彤彤的果实,给秋天增色。
借马茹子,向一座山礼赞。
(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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