↑小白近期所得稿费
红星新闻记者|李毅达 蓝婧
责编|官莉 编辑|彭疆
短剧已经成为短视频平台中的“流量大户”,在抖音、快手这些平台中,不少成本低廉的短剧能够轻松创造出过亿的流量。2021年,快手方面曾透露,该平台有2500部短剧点击破亿,仅2021年短剧整体播放量就超过了7700亿,短剧日活跃用户近2.4亿。
根据《2021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》,有近三分之一的微短剧作品改编自网络文学IP。在人物、题材设置上,微短剧有浓重的网文影子,和“爽点”“反转”的基因一脉相承。这背后,除了重叠度极高的受众群体之外,疯狂涌入微短剧行业的网文作者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。
这些成为微短剧编剧的网文写手们,逃离了那个睁开眼就欠读者8000字的网文世界,进入一个节奏更快、收益更高,用几千字决定生死的短剧世界。
在12岁就开始写网文的小白(化名)看来,写短剧是一件“没有感情的流量密码”。除了稿费高,写起来轻松些之外,这并不能满足他创作的欲望。进入这个行业,更像是自己在网文行业碰壁后的替代品。
小白说,自己其实很像整个行业的缩影,为了热爱的东西坚守几年,但被时代的风向吹翻,仓皇逃到另一个行业,继续面对挑剔的观众和难搞的甲方,以及一个总是预测不到的风口。
以下是从网文“逃离”至微短剧的写作者的故事。
从小学开始写网文
微短剧是“没有感情的流量密码”
今年在江西某高校读大一的小白,已经是网文界的“老人”,从12岁写第一部玄幻小说开始,在5年多时间里,他一共写出5本超过百万字的长篇网文。
两年前,17岁的小白在朋友介绍下接触到微短剧写手行业,在兼顾高考的情况下,两年里写出11篇剧本,在抖音、快手上播放。其中,播放量过亿的有两部,过千万的有3部,收入也从开始时的几百块到现在可以月入过万。
对小白来说,转行写微短剧主要是出于经济收益上的考量。“写微短剧稿费高非常多,而且机会也多很多。”小白介绍,“写一部微短剧剧本,新手的话税前也能拿到3000-6000元。但再想提高报价,就需要有相应的作品和成绩。一般一个微短剧剧本在3万字左右,快的话一周内就能写完。全职写网文,有可能一个月也拿不到这些钱。”
另一方面,网文圈目前流行的题材和写法,也不是小白所擅长的东西。一直写玄幻题材的他思路跟不上,创作陷入瓶颈,写出来的东西没有平台和他签约。
“高一的时候有一本我准备了很久的玄幻小说,准备和平台签约,3万字的开篇,跟编辑协商修改了几十次,光修改稿就有几十万字。在我们都觉得很好的时候,网站转型不收了。那时候心里很孤独,很无助,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是被时代淘汰了。”
在经济收益和创作瓶颈双重压力下,短剧成了小白“求生”的方向。据他所知,有不少类似的作者都转型写微短剧了。
转型并不容易,在刚开始的时候,写作方式的改变和对方严苛的要求,让小白觉得很迷茫和痛苦。在微短剧市场方看来,一个剧本能不能火是最重要的,而判断火的标准掌握在剧组和公司。开头10集有没有创新点,镜头是否有足够的可执行度,能否引起更广泛的争议,这些是衡量一个剧本最重要的标准,这是以往写网文时小白很少去关注,甚至没有接触过的概念。
“写网文是一个很长线的过程,可能一部书要连载几年,写几百万字,所以在写作的时候习惯了写得更全面,虽然也是要追求‘爽感’,但和短剧相比可以去更完整地构建一个世界观,更缓慢地推进剧情。”
小白说,现在男频微短剧中最火的类型是都市文和社会热点文,一些涉及到社会热点,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来的微短剧更能产生话题,引发讨论。但不论什么题材,“爽点”和“反转”都是核心,为了达到这一点,写作者需要在四五百字的剧本中甩出“爆点”,还要给下一集留下悬念。这种“短平快”的节奏,让小白不太喜欢。
另外,剧本作者在行业内处于底层的现状,也让小白觉得很无力。“我们对剧本几乎没有话语权,公司和剧组让我们修改,我们就要去改,甚至连署名权都没有。”小白称,他甚至都不能算得上编剧,在行业内只能说是写手。一般来说他要把写好的剧本发给公司,公司再去找合适的合作剧组对接,这时署名权就到了剧组,不会让其署名。
在接触网文和短剧的几年里,除了一些经济上的回报和精神上的满足,久坐导致的颈椎病,打字带来的腱鞘炎,小白得到的还有很多偏见和嘲讽,这些声音让本就内向的他更加自卑。
“初中、高中的时候,老师和同学都不理解我,有的还嘲讽我。上了大学之后,舍友孤立我,有时候直接把我电脑关了。”
小白说,写微短剧更像是一个权宜之计,这是一个能在时代风口上收获红利的机会,但不是一个能实现自己写作梦想的机会。“拿写网文和写微短剧相比,我还是更想写网文。在我眼里,微短剧是没有感情的,它就是个流量密码,是个搞快钱的工具。”
小白说,自己更喜欢去幻想心中所想的世界,然后把这个世界用文字还原出来。他自己就是文中主人公,在那个世界里肆意驰骋、冒险,去探寻一切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。
写网文赚的是快钱
10天写完百集剧本
2018年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,摆脱了学业压力的小张(化名),窝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了两个月网文。她说这像是一种报复性行为,把之前没看过瘾的小说一次性看完。
这之后,上了大一的小张开始创作网文,言情、霸总,自己爱看什么就写什么。写的时候,也总是把自己代入进去,在那个被她自己掌控着的世界里,小张会觉得很有安全感。
小张写了3年,写出10几本作品,也对这个行业有了比较全面的认知。面临毕业的小张,慢慢觉得写网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纯粹,行业也在走向凋敝,写下去没有出路,赚不到钱,不如换条路走。
2021年开始,小张接触到微短剧,“网文赚不到钱了,微短剧突然火起来,对剧本的需求量很大,报酬也比较丰厚,综合来看性价比要比写网文高很多,就去做了短剧。”
小张说,她接单一般是通过之前写网文积攒下的人脉,还有一些是在豆瓣、小红书等平台上找到的收稿公司。“我一般写小程序短剧,抖音、快手那种也接,一般写类似‘超级奶爸’‘重生回九十年代’这种类型的剧本,单量还是很大的,现在市场需求量比较大,所以经济收益还是很不错的。”
对小张而言,创作上的压力并不小,一个100集、每集1分钟左右的微短剧剧本,基本上10天内就要交稿,交稿后还要经过几轮修改,才能定稿。但她并不排斥这种压力,反倒在压力中享受创作的乐趣。但网文和微短剧之间的差异,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。
“我觉得在创作上,写微短剧和写网文都要以读者为中心,设置一些‘爽点’,让读者觉得快乐。但是这其中的差别还是比较大的,节奏上可能网文会拖得更长,但微短剧可能更多的是编剧在撰写的过程中卡点,要考虑怎么把‘爽点’有节奏地呈现给观众,而且最好让观众看完之后还想再看几集,看主角受了欺负之后能不能反击回来,实现‘反转’。”
小张说,除了“爽点”和“反转”的设置,题材是否是当下流行元素也是写微短剧剧本的一个重要元素。微短剧行业内流行趋势转变比较快,作为剧本写手,要能很敏感地捕捉观众的喜好,制造话题,这是很难做的一件事情。
“每隔一段时间大家喜欢的就不太一样,这个时间间隔可能只是一两个月。一个题材在火的时候大家都去拍这个题材,比如‘战神风’之前火了,那一整段时间公司和剧组就一直在收这个类型的剧本。后来医生题材火了,就又都开始写这个。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风口是什么。”
对小张来说,写微短剧让她觉得最纠结的事情是对老板和观众需求的模糊。有时候她自己觉得题材很好,很具有现实意义,但是在老板看来没有“火”的潜力。“他可能觉得想要的是单纯的好看,但是对我一个创作者来说,还是希望这个剧能赋予一些其他的意义。当然,这些东西可能不太符合当下对流量的追求。”
遇到这种情况,小张会试着说服老板,但如果被拒绝了,她也不会再坚持,“毕竟他是给钱的人。”
对于小白比较介怀的署名权和写手生态问题,小张则表现得较为释怀,“说白了,我不是很在乎这些,对我而言,能让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见,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。”
小张说,之前写网文的时候,她会非常在乎读者的看法,经常翻看读者的评论。但自从转行写微短剧以来,她很少去看自己剧本拍出来的成片,更不会翻看网友的留言和评论。“以前写网文时,每一本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珍惜,写作也是在追梦。但现在写微短剧,不再会有这种感觉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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